芸苓先应一声,而后才道:“四姑娘那边已经送去了,老太太和大夫人那儿本也没用多少,姑娘这是要往哪儿送?”
“去祠堂。”朝华不洗漱不换衣,提着汤盅径自出了簌爽斋,穿过容府回廊曲道,行到祠堂门前。
这个时辰,父亲还在灯下看经。
朝华站在屋前叩了叩窗,轻唤一声:“爹。”
容寅抬起头来,他冲朝华笑了笑:“朝朝,下值了?”
容寅虽不出祠堂门,但容辰隔几日总会来看他一次,有时是劝他出仕,有时又劝他时局安定之后继续出门走走,有时是告诉一些他真娘和朝朝的事。
容辰对弟弟道:“连我都已经听工部的人赞过她好几次了。”不光是工部,户部对容辰这个侄女也是交口称赞。
户部官员也不是全为了拍太后的马屁,单只为容朝华能自己想办法弄钱建太医学舍。不动用国家财政,不逼催户部拨款,在户部所有人的眼中这就是个能干的好同僚。
容寅听了,虽也为女儿高兴,却还是叹息。
“你叹什么气,”容辰捻须微笑,“要是朝朝是个男儿,咱们家一门锦绣。”
“朝朝能办这些事……是我原来没当好家。”能干都从实干里练出来的。
容辰看到弟弟这样,虽不忍心却也无话能安慰他:“定则,事情已然如此了,你把自己困住又有何用?”
“连朝朝都能将永秀接回来。”容辰告诉弟弟,“人呢,你大嫂已经在张罗,叫乡下的九弟九弟妹帮着找的。”
上容村的九叔九婶靠容家的关系当了族长,掌管族学。
难得容家去信,九婶很是尽心,把十里八村的后生都寻摸了一遍,因来信上说不能嫁进容家,特意寻的外姓人。
既是远亲,那就一样姓容,不能再嫁进容家,那是理所当然的。
“永秀她自己选定了一户,家里有两间大屋,薄有些田产,也有两三个仆从,听说是咱们家的远亲小姐,很愿意结亲。”
楚氏写信的时候,把嫁妆也写明白了,二三百两的嫁妆银子,九婶特意找了相衬的人家。
容寅沉默听着,并不说话。
永秀来求见过他,可他不知要怎么看这个“女儿”,不再见她,但给她一条活路走,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仁慈的办法。
容寅点点头:“也好。”
跟着容辰又说起朝华的亲事:“太后突然下的旨意,家里人都措手不及,好在朝朝回来说是她许的婚。”
容寅听此处,脸上才有丝笑影:“我知道的。”他知道朝朝的脾气。
“那位裴世子,人如何?他知不知道……”容寅眉头深锁,知不知道真娘的病?知不知道他们和离?
容辰沉吟片刻:“人如何,咱们原来只怕都看错了。”他说的咱们,朝中与他一样不党不朋的官员,他们以前并没机会接触这位世子,如今才知,他不仅深受太后的信任,也是个能办事的人。
“至于咱们家如何,他知道。”不用挑明白,只要看对方送来的礼就知道了。
未来的女婿身份再尊贵也得给未来丈人岳母送礼,一份送到容家,一份送到殷家,楚氏收点的时候就感慨:“原来世子早就知道了。”
连婚礼仪程中的拜别父母也没勉强列在一起。
容寅脸上神色更松驰了:“那就好,那就好……”起码他们彼此不假装,不矫饰,以后的日子如何,朝朝比他聪明得多,必能过得好。
朝华过节过令的时候会来祠堂,去千步廊之后也来过几回,带些吃食,闲谈几句。
“下了值,在外头跟娘和舅妈用了饭回来的。”
容寅点点头:“你们吃炙鸭子了?你娘用的多不多?”
“多!我说廊下食没有油水,肚里直闹饥荒,娘就带我去会仙楼吃鸭子,还吃了鸭肉酥。”
真做成了小鸭子的模样,真娘吃的时候捧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唐僧不吃人生果,以其形似,我偏得尝尝这鸭肉酥。”
朝华学给他听,容寅哈哈笑出了声。
朝华捧出酸梅汤搁到桌上,看容寅喝着汤,终于对他道:“爹,师父说,娘的病可以施针试试。”
瓷勺落进碗里,发出清脆声响,容寅望向女儿。
他等了许多年,真的等到时,止不住牙关发颤。
哄了真娘十几年,就想她活得开心,不想让她想起那些风霜屈辱,可她总不能一辈子都不知自己有个女儿,有个这么好的女儿。
“好事,好事!”容寅点头,“我与你娘缘悭,她跟你的缘份不能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