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夫人有一品诰命在身,又确实年迈,太后娘娘特下懿旨,许上了年岁的诰命们再坐一段车。
宫道上一辆小车停着,由个小太监牵着马,缓缓往宫城中去。
穿过长宫道,远远看见宫阙飞廊时,小太监停车回身:“老夫人,只能送到此地了,还得烦您走到引凤殿去。”
容老夫人客客气气冲那小太监点点头:“多谢小公公。”
甘棠塞了个荷包过去,朝华和珊瑚扶下容老夫人。
前方又来了引路的太监宫婢,容老夫人拄着拐杖,朝华依旧搀扶着祖母,缓缓往引凤殿去。
旨意下得急,此时天色已晚,宫中处处悬着元宵节的彩灯彩绸,穿过两殿之间架起的飞廊桥时,朝华脚步微顿。
容老夫人一只手一直搭在孙女胳膊上,察觉她脚步停顿,侧身望她。
连前面引路的一双宫婢也停下了脚步。
朝华飞快回神,“羞涩”一笑:“孙女贪看宫灯,实在失礼。”
宫婢们都知道容家这位姑娘是太后娘娘点名要见的,待她十分客气,年纪稍大些的还笑道:“等到天色全暗了,从引凤殿石台上望过来恰如飞鸿,更好看呢。”
容老夫人握握朝华的手,心里虽奇朝朝不该如此不稳重,却也不能当着宫婢们问,依旧跟在宫娥身后,往引凤殿去。
朝华并不是贪看宫灯,而是在她们快要经过飞廊桥下时,不经意抬眸一望,看见桥上有人正在看她。
那人坐在竹轮椅上,膝盖上盖着厚厚的绒毯,乌发用金冠束起,背光瞧不清面目,只是眼前仿佛罩着一层眼纱。
是裴世子,他怎么会这儿?
裴世子也看见她了,就在她低头之前,他在飞廊上冲她点头示意。
此时此刻裴忌也想问,她怎么会在这儿?
裴忌这几日都被留在宫中,宫中传递消息不比外头容易,他知道容朝华在灵光寺前替人施针的事时,已经是当天晚上。
夏青活灵活现学容朝华是怎么给那小姑娘治羊角风的:“容姑娘出手就是一针,本来还在发抖吐白沫的女孩一下就昏过去了。”
跟着他又邀功:“一大把的钱,是我刚得的赏,我眼睛眨都没眨就撒出去了。”一钱袋的金银锞子呢!
裴忌横他一眼:“继续说。”
夏青拿出天桥上学书的劲头,把容姑娘怎么将人带回去的事说了。至于带回去干了什么,他又不是千里眼,哪能隔着几道墙看见。
只知道卖羊肉那一家子千恩万谢把小姑娘接回了家。
裴忌目光依旧盯着夏青的脸,夏青把最有价值的消息留在了最后:“灵光寺里还有好几家夫人在一块点顺星。”
其中韦夫人嘴碎,知道是容姑娘施针,嚼了好几句舌。
裴忌目光一看过来,夏青就道:“韦夫人跟乌将军夫人连着亲,乌将军夫人有个小儿子没定亲。”想必是乌将军夫人提起过容姑娘,所以韦夫人才格外关注容姑娘。
十五那日,她们中有些人可是得进宫给太皇娘娘请安赴宴的。
裴忌冷着脸道:“让她们进不了宫。”
家里出点小事,或是生点小病,或是外出时马车遇到些什么。
夏青先是欢快应了一声,跟着便眼巴巴站着不动。
直到裴忌抬眉:“你怎么还在?赶紧办事去。”说完他回过神来,“撒了多少,双倍补给你,自己去抓。”
夏青咧开了嘴,蹦跶着出了殿门,他就知道靠着容姑娘,他早晚能在上京攒下一栋五进大宅子来。
赵大哥说了,得有宅子才算有老婆本。
此时看见容姑娘进了宫,夏青倒抽口气,觉得五进的宅院飞掉了两进,挠着头皮道:“这……那几位夫人没能进宫来呀?”
那几家的夫人们刚点完顺星,就都或多或少出了些小意外,得歇上个七八天,连宫中元宵宴也没法来。
说不准她们会觉得灵光寺不灵光,明年就去别的寺里点顺星了。
夏青偷偷去看主子的脸色,小声禀报:“公主那儿,最近也没报来什么。”
裴忌当然知道母亲很忙,说不定这会儿连容朝华是谁都得想一想。
那还有谁能到太后跟前嚼舌头?总不会是誉王夫妻罢?
他是太后教出来的,明白太后最忌讳什么,是以太后的殿中并没有他的耳目,只是……
裴忌看了眼夏青:“去问问小顺子。”小顺子是王得忠的徒弟,虽不算是耳目,但与他处得好,偶尔也能打听些消息。
夏青看了看天色:“世子,大宴就快开了,小顺子不定得空。”除了他们几个,没人知道主子留心容姑娘,自然也不会一有消息就来报。
裴忌思量片刻:“去引凤殿。”
夏青瞪圆了眼睛:“主子,今儿可是命妇们的宴会。”席上一个男人都没有,世子难道要等在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