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氏说完,就见真娘方才还红扑扑的面颊微微泛白,明波双眸似起涟漪,一字一字念着那句:“容家点头了?”
“是。”岳氏将袖中和离书取出,“你哥哥跑了一趟,连官印都盖上了,就只等你盖上印信了!”
再送回官府去,这事就算坐实了!
真娘是下定了决心要和离的,但她以为和离之前,容寅怎么也该上殷家来。
她甚至还想过,三哥会求她原谅,说不准她还会有些心软,若真是心软了怎办?这一步都迈了出去,不能回头的。
就算她心软了,一年二年他能改,以后呢?他还是会跑出去,也还是会把她留在家中,她不能心软。
谁知容寅根本没回来,就连和离他也只是送信来。
他们俩的情分,竟不值得他赶回来。
真娘接过和离书,方才醒过神:“他还在外头。”
岳氏不知如何接话,却见小姑子眸中那点涟漪归于平静,下颔微微一点:“也好。”说着真娘取出私印,又拿出印泥。
在和离书上印上了手印。
要说这其中完全没有赌气的成份,岳氏是不信的,但好在这一切到此刻都了结了。
……
这封和离书几日之后送到容家府上。
容老太太看了眼前直发花,她上回动怒还是小儿子想过继,此时发怒比那时更盛!
“和离?亲族不出面点头,谁准他们和离!”
仆从赶紧去祠堂请容寅,容老夫人又看了一眼和离书,只觉额上青筋直跳,连带着眼皮都在跳。
“混帐东西!”她吸得口气,目光看向楚氏,“去,快叫人把老大叫过来!”
容老太太虽怒,但心里还是明白的,问也没问楚氏知不知道这事,过继的事楚氏能帮忙,和离的她绝不敢伸手。
楚氏满面惊色,吩咐下人赶紧到前面书房请人,又走到老太太身边:“娘别着急,这事……这事会不会弄错了?三弟不敢做这种事。”
楚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这正是容寅能做出来的事。
前些日子容寅请家中的帐房把三房这些年有多少资财全都盘点了一遍,这本也是件寻常事,年前盘帐都是盘好的。
容寅想看,只用把算好的账目拿给他就是。
如今想来,那会儿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把三房所有的东西都给朝朝。
老太太还在怒中:“他一个大男人,心灰之下缩进龟壳万事不管便罢,把一房的事全交给女儿也就罢了,如今连过继的养子也不管了?”
跟着又骂真娘:“殷氏糊涂软弱,嫁到容家来,她是上事过宗庙,还是下继了后嗣?当丈夫的不像丈夫,当妻子的不像妻子。”
“这些统统罢了!佳偶怨偶我也都认了!如今朝朝婚事就在眼前,他们俩又发的什么疯?”
竟连殷家也跟着发疯,原来只以为殷家爱重女儿,如今看来若没殷家哪养得出殷氏这样的女儿?!
朝华得到信报来上房时,正与大伯撞上。
她垂首恭立,给大伯行礼请安,大伯却只摆手,看了她一眼,眼中多是惋惜不忍,嘱咐她道:“别在雪底下站着,莫怕,这些事交给大伯。”
朝华自小到大,与大伯都没见过几回,哪曾想到大伯待她这样亲厚。
一时忍不住红了眼眶:“多谢大伯。”
容辰对侄女和颜悦色,对弟弟却一点也不客气,冲进祠堂要拉人,刚进门就见弟弟花白着头发,只看背影哪像是四十岁不到的人。
容辰的性格更像母亲,他是听妻子说过三弟的情状,但没想到一个男人竟能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一肚子训斥的话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变成:“老三,你……你当真要跟殷氏和离?”
容辰现在还能想起来,三弟进京春闱时意气奋发的模样。
那样年轻,那样俊秀,大步迈进门来,不先告诉他省闱考了几名,而是大声向他报喜:“大哥!殷家大哥肯把真娘嫁给我了!”
容辰自小到大就担着宗族重任,一心扑在官场上,不说如履薄冰,也是事事小心,少有弟弟这样恣意快活的时候。
他看弟弟欢喜无状,还老成着脸喝斥他:“端正些,像什么样子。”
容寅笑着跑到大哥身边:“大哥,你娶嫂嫂的时候不高兴?”
容辰那时只是摇头,笑骂一句“不成体统”,恍然回神看弟弟头上的白发竟比他还多,责备的话说不出口。
容寅低声央求:“请大哥看顾朝朝。”
容辰回到顾恩堂,跪在容老夫人面前:“母亲,事已至此,就顺了他们的心愿罢。”
容老夫人满面寒霜,眼看连大儿子都赞同此事,她只说了一句:“他们俩如何,我想管也不管不了,但保哥儿是三房嗣子,不能留在殷家。”
“既已和离,那往后也不用常来常往。”容老太太说着,目光投向窗外,看着站在廊下的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