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怀愫
容家也是初六一清早就备上了马车。
甘棠刚提着热水进屋, 便透过垂帘瞧见姑娘已然起身,正披衣坐在窗前暖炕上执笔写着什么。
雪光穿户, 照在朝华半边面颊上,玉面生曦。
“姑娘怎不多睡会儿。”
朝华笔尖不停,轻应一声。
甘棠知道她在忙,轻手轻脚掀开熏笼盖,倒出香灰,添上一角柏子香,将今日要穿出门的衣裳再换一面熏。
等这些事忙完, 甘棠才走到飞花罩边, 轻声催促:“姑娘, 该洗漱了。”
朝华落款收笔, 清早起来一共三封信, 一封写给真娘, 一封给舅妈, 一封给萧老大夫。
给真娘的是说说这几日的趣事;给舅妈的是说父亲的态度,让舅舅舅妈斟酌着来容家谈和离。
给萧老大夫的那封则是告诉他们城郊的宅子已经收拾好了,他们这几天就能挪过去住。
宅子靠近城郊, 附近邻居也少, 萧老大夫带着孙女和病人挪过去, 方便以后朝华去施针。
朝华将信口封好, 把信压在炕桌上, 走到木架前, 一面用玫瑰膏子仔细揉过面颊耳后, 一面吩咐甘棠:“等会叫人把信送到舅舅家去。”
玫瑰膏遇热化成脂状, 从乳白搓到无色,再用热水洗净。
朝华用软布拭干水渍时, 自镜中瞧见甘棠一脸的欲言又止,握着软巾转身看向甘棠:“怎么?有什么事儿?”
甘棠接过软巾:“昨儿初五,烧五纸……”
余杭年俗,正月初五要烧五纸,大早上天未亮就要烧纸供菜,为先人祈福。
容府中一半都是余杭人,主家们在祠堂里烧,下人们就在后罩房自己的院子里烧,除了要烧五色纸,还要按五数供上茶酒蔬食。
朝华一听就明白了:“永秀烧纸了?”
甘棠轻轻点头:“五姑娘没敢在白天烧,是入了夜之后悄悄烧的,也不是烧的五纸,底下人也不敢给她买进来,她烧了自己抄的经书。”
家里上下都还称呼永秀为五姑娘,也都以为五姑娘是惹了老太太厌弃,才会被安置在院子的西角。
余杭跟来的下人们不知就里,京城容府的下人们也不敢打听,众人有意无意忽略院中还有这么一位姑娘。
西角小院院门紧闭,每日炭火吃食都有婆子送过去。
罗氏不发丧,不设祭,不入坟是容老太太发话定下的。余杭的亲戚朋友们都不知道罗氏已死,就连清净庵的尼姑们也以为罗氏是被容家带来京城了。
朝华羽睫微敛,悄悄烧经这种事,只要不是闹出来,甘棠不会特意禀报。
“被人发现告给了祖母?”
甘棠抿唇点头:“是,这事老太太必有定夺,我只是听说百灵去求了四姑娘……”万一四姑娘来央求她们姑娘说情,姑娘怎么办?
朝华立时知意:“不会的,四妹妹不是那种没轻重的人。”
“若是四妹妹那边的水竹来问你,你只管告诉她,四妹妹跟永秀走动,送些吃食玩意儿之类,那是她们这些年的情谊,我不会计较。”
令舒与永秀也是一块长大的姐妹,彼此交好了这么多年,令舒无法改变事实,也没办法左右祖母,不过送些吃食用物而已。
要是她连这个都计较,又把令舒当成什么了?
甘棠心里感佩:“我知道了,纵水竹松节不来问,我也找个机会透给她们听。”不叫四姑娘在里头难作人。
“那……烧经的事……”
“与我们不相干。”她不会再落井下石,但也不会替永秀求情。
甘棠点头:“知道了。”姑娘拿定了主意,那她就吩咐三房所有人,以后不论百灵莺儿托谁来求,她们也只当不知道。
说定了这事,芸苓青檀几个才探头进屋来,挑帘的挑帘,开窗的开窗。
“昨儿夜里腊梅香了一夜,今天早上一开门,那香味扑进来似的。”青檀紫芝睡得都好,只有芸苓眼下两团黑。
在镜前展开成套的梳篦不知如何下手:“昨儿我就想了大半宿,也不知道京城中习兴什么样式的头发。”
四姑娘也还梳着南边发式,昨儿见了大姑娘,大姑娘梳的是妇人头。
朝华无所谓:“就梳你拿手的。”
芸苓替朝华梳起高髻,因是年节簪起福禄簪,她觉得自己这回没显手艺,朝华却很满意:“就这样才好。”
大姐姐家如今,还得今天去看过才知,装扮得像是年里走亲戚的样子就极好。
与令舒在正房碰上时,就见令舒也是一样的,连头上的簪子也是一样,只是令舒穿了红底金绣,朝华穿着淡金底彩绣。
容老夫人一字也不提昨夜下人们禀报永秀偷偷烧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