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神情凝滞了片刻, 才意识到宁王正注视着自己,墨眸犹如点漆。
她面上微热,忙别开视线。
宁王迈步走近了, 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 他垂着眼睑:“怎么慌里慌张的,这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吗?”
声音低沉, 别有意味。
青葛略低首, 恭敬地道:“殿下,乌缇公主久等不见殿下, 一直催着, 属下各处寻遍了, 却不见殿下, 心中沮丧无奈, 不知该如何向缥妫公主交待, 谁知突然看到殿下, 倒是意外。”
宁王幽黑眼眸紧追着她:“意外?被本王惊到了?”
青葛看他言辞古怪, 自知不妙。
不过事到如今,她若是强行辩解, 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 当下坦白承认:“是有些惊到了……”
宁王越发上前一步,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为何惊到?”
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下来, 近在咫尺的眸光几乎将她看穿。
这一刻青葛甚至生了落荒而逃的念头。
不过她到底是克制住,之后微咬了咬唇, 用有些无奈的语气道:“因为属下问心有愧。”
宁王微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青葛终于道:“乌缇公主她, 她……”
宁王:“她如何?”
青葛:“她又给了属下一些珠玉,要属下为她说话, 还要属下务必今夜寻到殿下,好让她有机会和殿下谈。”
宁王:“然后?”
青葛:“属下其实并不想要她的珠玉,想着还给她,可属下一直寻不到殿下,又觉心中有愧……”
宁王仿佛有些诧异,之后很轻地笑了下:“青葛,你说话颠三倒四的,看起来很紧张?”
青葛低着头,紧抿着唇,不肯言语了。
宁王轻叹:“是我们千影阁的俸禄太低,还是嫌从六品的官职不够,竟要你中饱私囊,收人贿赂?”
青葛听此,单膝跪地,愧疚而恭敬地道:“属下并不是要贪这俸禄,是要禀报给殿下的,谁知突然看到殿下,不知为何心中慌乱。”
宁王垂着眼睛,看着她如云如雾的鬓发,也看着她低垂下去的颈子。
他声音越发低了,逼问道:“那你为何慌乱?”
此时的青葛已是心跳如鼓。
周围喧闹声此起彼伏,有年轻娘子在写诗挂灯,也有顽童在笑闹跳跃,可这些声音都入不了她耳中。
她只听到上方男人清沉的呼吸,熟悉又陌生,一下下地响起,像是打在她心上。
她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怀疑自己了。
在千万思绪涌过后,她终于听到自己用很低的声音道:“兴许殿下过于俊美,适才属下乍然看到,一个晃神——”
宁王饶有兴味的样子:“哦?一个晃神如何?”
青葛:“一个晃神,竟让属下想起,想起……”
她有些艰涩地道:“之前在外面遇到的一位郎君,乍看之下倒是有些神似。”
宁王:……
他一下子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却是道:“看来你在外面很有些手段。”
乌缇公主和宁王来到禹宁最繁华的一处酒楼,这酒楼前搭建了彩楼欢门,做成鹊桥的模样,檐下垂挂丝绸流苏,映衬着彩灯,精巧华美。
乌缇公主看得赞叹连连,待到进了酒楼,却见里面都是头戴方顶样头巾身穿紫衫的小厮,更是让她大开眼界。
宁王带着乌缇公主上了二楼临窗的包间,可以听店中吹箫弹阮之音,也可以眺望这灯火通明的禹宁城。
两个人便品茶吃着点心,边说起缥妫的互市。
青葛无声地立在一旁,听着他们你来我往。
在这年轻男女相会的乞巧节,他们二人落在外人眼中,也是郎才女貌好生般配,不过两个人之间却无丝毫旖旎。
乌缇公主一心惦记着互市,想要盐,想要生铁,想要布匹,当然还想要对付夏侯世家,至于宁王,他自然不会轻易让乌缇公主如意。
看着这偏僻酷寒之地的乡下公主,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他自然气定神闲得心应手,是要竭尽所能压榨,并不肯有半分让步,甚至可以说铁面冷血。
就在他们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时候,陪在一旁的青葛开始琢磨自己的事。
宁王现在必然怀疑了,但只是怀疑,也许这个念头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她必须扼制住他的念头。
事情一旦发展到他要自己卸去易容,那就全完了。
她必须防患于未然,做些什么让他觉得自己不可能是。
青葛,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云喜。
宁王对云喜或许也有过些许欣赏,但后来云喜显露出男女心思,他立即就淡了,甚至漠然无情起来。
或许她可以顺着他这性子,反其道而行之。
她这么盘算着时,乌缇公主已经各种办法都用了,软磨硬泡,然而想从宁王手中抠一点好处并不容易。
好在最后关键时候,宁王总算让步了,不过要求缥妫每年“取最新鲜的露甲草果子,快马加鞭送到禹宁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