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摆动身躯,缠绕在影子的手臂上,虚化的身体迅速凝实。
雨依旧在下,只是雨势小了一些。
巨大的影子几乎填满了天地之间的空虚,触须游动,缓缓向着临夕村的方向前进。
他看起来是那样真实,可是他路过山川、路过建筑,都未曾触及它们分毫。
他就像是和一切都不在一个纬度一样,穿过所有事物,安静而不停歇地一直向前。
池轻舟偏过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带着龙脉走远,愉悦地轻笑一声。
重塑时间之后,他没有急着让影子回来,就是为了将龙脉送回临夕村。
这条被野神强行的龙脉,已经在绝阴地下呆了太久,久到虚弱无比,久到已经失去了自行寻找山川的能力。
当初野神在临夕村设立万应公庙,为的就是这个。
只有让龙脉彻底与临夕村的山水割裂,祂才能找到取而代之的机会。
“可惜了。”池轻舟静静望着影子,笑容是始终如一的天真,“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
空气好像变清新了。
在龙脉被放回的临夕村的那一刻,许多玄术师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临夕村所在的方向。
黑夜里的月光更加皎洁,白昼中的太阳更加灿烂。
他们不知道临夕村的情况,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被他们砸碎的神像再次开裂,几声细微的响动之后,彻底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蒲洛族族地的山林中。
一座被藤蔓和苔藓覆盖的老旧石像忽然咔嚓一声,从底座上裂开一道口子。
明明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石像上的裂缝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很快就如同蛛网一样遍布整座石像。
细小的泥土和苔藓从石像上抖落,藤蔓被扯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难以继续捆住石像。
一道几近透明的人影倏然在石像前浮现出来,虚脱一般扑向地面。
红袍碾过满地落叶和草丛,沾上些许汁液,衬得灰头土脸的人影更加狼狈。
人影却顾不得那么多,迅速稳住自己即将散去的身形,俊秀但略有些模糊的面孔扭曲异常。
祂满眼都是恨意,混乱地道:“池轻舟这是在做什么?邢肃要干什么?疯子!两个疯子!”
“我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我已经承认我错了,你们还不满意吗?!”
“为了彻底杀死我,你们连龙脉也敢放弃……疯子,你们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祂愤恨至极,跪在地上,肩膀因为愤怒不住颤抖。
“为什么不融合龙脉?放弃龙脉,你们不是也要背上因果吗?”
“凭什么只清算我的因果,他们不也做错了吗!!”
望着自己藏起来的、作为最终一条后路的石像缓缓破碎,人影痛苦到了极点。
祂禁不住发出长长的嘶吼,像野兽一样疯狂地咆哮和质问着。
夜风吹过山林,树叶沙沙作响。
这里是蒲洛族族地最深的位置,纵然是蒲洛族的大巫们,平时也不会往这里走动。
正是因此,祂才会选择这里作为最后的藏身之所。
没错,祂作为风姓仇夷氏之后,虽然野心很大,对自己的卜筮能力也很自信,但祂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祂也曾想过,如果自己计划失败,失去一切,那应该如何东山再起,经过反复计算和思虑,才会将后路选在蒲洛族。
万一有一天,祂彻底失去信徒和香火,连神明的身份都无法保住,那么……
至少蒲洛族还有修鬼神的路子。
祂能利用香火把自己推成野神,自然也能找到办法把自己变成鬼神。
取风那个蠢货都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祂做不到。
祂心中清楚,如果有一天祂真的失去了龙脉、失去了香火信力,那么这件事必然和池轻舟邢肃有关。
这两个人能看着龙脉虚弱到消亡吗?
于情于理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将祂的后路与龙脉联系起来就是最好的办法。
邢肃成为鬼王的原因特殊,镜暝山大墓本身就坐落于一条龙脉附近,为了保住临夕村的龙脉,他与临夕村龙脉融合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祂,就算失败了,毕竟也和临夕村的龙脉纠缠这么多年,趁机窃取一点邢肃的力量遮掩自己的存在,那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谁能想到,邢肃也是个疯子,他居然没有选择和龙脉融合。
“冷血自私!你们这帮人为了杀死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失去了伪装用的力量,是不会好过,但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眼睁睁看着一条龙脉消亡,我就不信天道能放过你们!”
红袍青年叱骂几句,想到自己后手留的隐蔽,即使没有邢肃的力量打掩护,一时半会也不会暴露,心情这才稍微好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