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莺对前厅发生的事一无所有, 她正在和孟灵儿说准备“上学”的事情。
“我?”孟灵儿伸手指着自己,无比震惊。
裴莺笑着摸摸小姑娘的脸蛋:“是呢,囡囡这般聪慧, 多学些知识开阔眼界, 百利而无一害。给囡囡授业的都是很优秀的先生, 囡囡到时认真听, 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先生,或者回来问我。”
孟灵儿嘴巴张张合合, 太多话想说, 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 隔壁家的狗蛋有一日背着小竹箱归家, 恰好被她撞见了。
当时她问他去何处,是否去山里采果子,狗蛋骄傲地抬头说非也, 他去县中的校里了。
她追问什么是校, 校有什么好玩的吗?
狗蛋回答, 校是学习的地方, 有先生在授课, 传授学识,还有许多和他一样年纪,或比他年长些的小孩儿。然后又粗略和她说了他今日在校中学了什么。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说她和他差不多大, 她明日也要去校。狗蛋却摇头说校里没有女娃娃, 她不能去。
她气不过立马跑回去找父亲,但时至今日, 孟灵儿都记得在当时的她看来已经当了大官的父亲对她摇了摇头,眼里是年幼的她所不能理解的复杂。
“囡囡, 你是小娘子,校是小郎君去的地方,你不能去。”当时父亲说。
她疑惑地追问为何,但父亲只是说规矩如此。
谁定的规矩?
为何要定这般的规矩?
而她又为何要遵守这种规矩呢?
儿时的她不解又愤怒,但却没有人为她解惑。
待她慢慢长大,她才明白。
女郎不能读书,因为没有先生愿意收女弟子。时过经年,孟灵儿已经完全接受了,但有一日却告诉她——
她可以读书,她也可以像郎君那样被授业!
那些她以为的不可动摇的规矩,就这样被冲破了。
“娘亲……”再开口时,孟灵儿声音哽咽。
小姑娘红了眼,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最后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在衣襟上。
裴莺将小姑娘抱进怀里,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读书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在未来,女性会和男性一起接受平等的教育,甚至许多女郎会取得更为瞩目的成就。”
孟灵儿喃喃道:“真的吗?”
裴莺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为她拭去眼泪:“自然是真的。”
裴莺想,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已成定局,这个时代的大环境于女性而言就是一摊烂泥。但即便沾上泥灰,她也要将她的孩子托举出泥潭,后半辈子安稳富贵。
忽然想到什么,孟灵儿猛地直起身,看着裴莺的目光闪烁不定:“娘亲,您是不是和他做了什么交易,如果您答应他……那我不读书也罢。”
裴莺失笑:“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却不少。放心,不是你想的那些事。”
孟灵儿半信半疑:“真的?”
裴莺无奈道:“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如今我和他有买卖在做,那人到底身在高位已久,有些上位者气度小,容不得别人再三冒犯,灵儿往后见了他不可无理。”
孟灵儿轻应了声,一颗心稍稍落下,但还是忐忑了近一宿,第二日起来眼下挂了两道黑影。
她如今是自己一个房间,起床后想去找裴莺,却被门口的辛锦拦住:“小娘子稍等,夫人在换药。”
孟灵儿刚睡醒,脑子还懵懵的,听辛锦这般说,她慢吞吞地哦了声,然后站在檐前的小院子里晒太阳。
辛锦方才说裴莺在房中换药,这话不假,但是她没说全。
房中除了裴莺之外,还有一个帮忙换药的人。
裴莺看着将辛锦熬好的药倒在丝锦上的霍霆山,摸不太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昨日不是说好了么,怎的一觉醒来后,这人好像无事发生过。
裴莺到底还是开口:“换药此等小事,不必劳烦将军。”
霍霆山用一根小树枝将丝锦上的药铺匀:“谈不上劳烦,夫人因幽州巡逻卫之过遭了难,我为领军,自然得弥补一二。”
随着药膏铺开,屋子里的药味更浓郁了,霍霆山逐渐闻不到那股淡雅的幽香。
他扭头看,美妇人坐在案几旁,裙摆铺开,云鬟雾鬓间插着一支做工精致的金镶玉发簪。
她身上也换上了前日那小丫头大肆采购的丝绸襦裙,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美艳动人,此时望过来的那双水眸带了点不解。
似在奇怪明明昨日都谈好了,他为何还在此处。
霍霆山全当没领会她未说出口之意,待药膏准备妥帖,便往裴莺那边挪了挪,也不说其他,抬手再次掀了裴莺的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