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细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脸上肌肉有些制动,牵动着那块凹凸不平的伤疤,看着有几分恐怖。
嘴唇抿成一字型,这代表对方的内心对这个问题十分抗拒,已经树起坚实的防线。审讯多年的经验告诉夏木繁,这样直接问下去,一定问不出什么结果。
果然,贾细花沉默半晌,扯了扯嘴角,垂下头闷声道:“不认得,没有。”
——不认得钟映红,没有喜欢亮亮。
明明刚才说起活埋玲玲的缘由时,贾细花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对钟映红的鄙视、对亮亮喜欢玲玲的嫉妒,可是现在却刻意回避钟映红、亮亮这两个人的名字,贾细花明显在说谎。
为什么要说谎?
贾细花与钟映红、亮亮之间有什么关联?
夏木繁没有马上说话,脑子在飞速思索着。
鄙视、讨厌钟映红,难道是仇富心理作祟?对亮亮的喜欢,或许是因为儿子早夭,看到差不多大的孩子便多了一分怜惜?
夏木繁将话题转移到贾细花与保姆王秀珍之间的关系上:“你以前认识王秀珍?”
贾细花的神情明显放松下来:“不认得。到她家做园艺养护的时候才说上话。”
夏木繁将身体往后靠了靠,态度平和,仿佛朋友间闲聊一般微笑:“王秀珍说你人挺好的,做事很勤快,话虽然不多,但看得出来是个很好的人。”
贾细花抬头飞快地看了夏木繁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目光对视的时间虽短,但夏木繁留意到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泪光。一个长期被嫌弃、被忽略的人,内心自卑脆弱,只要一点点善念便会令她感动。
看来,这个话题是贾细花乐意倾听的。
夏木繁继续说:“可是,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重重敲在贾细花的心坎上,她再一次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夏木繁,嘴唇哆嗦着,半天才说出一句:“警察同志,你,你也这样觉得?”
夏木繁看着贾细花,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冰冷:“当然。王秀珍是个好人,她看你出汗多、口渴,便邀你进屋,倒水给你喝,对不对?”
贾细花点头:“是,她是个好人。”
夏木繁道:“可是,你以为她这样做能有好的回报吗?”
贾细花有些紧张起来:“她当然好人有好报,她不喜欢那只狗,我就把那只狗弄死了,这样以后她就再也不会被狗吵、被狗咬了。”
“哈!”夏木繁嘲讽一笑,“她贸然让你一个陌生人进屋,又害得玲玲丢了性命,你以为钟映红还会让她继续在别墅工作?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山水豪庭看看,王秀珍现在肯定被辞退了。”
贾细花的手原本安静搁在椅子扶手上,现在却激动地抬了起来,在空中挥舞着:“为什么要辞退她?杀玲玲是我干的,和秀珍没有关系!秀珍的丈夫生病了,两个孩子在老家上学,家里全靠她打工赚钱。她要是没了工作,家里人怎么办?”
夏木繁双目微眯:“所以你看,秀珍是一番好意,可是好人却没有好报。她拿着钟映红给的工资,却向外人透露主家消息,又擅自让你进屋,被钟映红辞退并不奇怪。”
钟映红这个名字对贾细花似乎是一种刺激,只要提到她的名字,贾细花的鼻孔就会下意识地扩张翕动,瞳孔也会变暗,看来,贾细花是真的很厌恶钟映红。
贾细花的声音拔高了许多:“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警察也都是为有钱人服务的!钟映红有钱,所以她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是不是?”
夏木繁淡定摇头:“不,我们警察为人民服务。”
贾细花被夏木繁的态度激怒,眼神里闪动着火光:“人民?人民里也分有钱人、穷人。穷人的命就不是命,穷人的伢就不是伢!”
夏木繁继续刺激她:“你别扯这么远,我只想告诉你,王秀珍被辞退全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害死玲玲,这才导致她被钟映红辞退,这件事情上,和有钱、没钱一点关系都没有。钟映红没有得罪你,你可别瞎攀扯!”
果然,夏木繁越是帮钟映红说话,贾细花便越愤怒:“钟映红就是个贱人!她为富不仁!她已经那么有钱了,为什么就不能对穷人好一点?她家里那点破事说一说怎么了?谁没有在背后议论过人,怎么就她精贵些?一条狗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为条狗辞退秀珍吗?”
贾细花越愤怒,夏木繁便越冷静,说出来的话更是逻辑性强、条理分明:“第一,王秀珍拿钱办事,就得遵守钟映红定下的规矩;第二,人的命是命,狗的命也是命!玲玲对钟映红而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在她的心目中,玲玲的性命远比王秀珍的工作、前途更重要。”
贾细花当然说不过夏木繁,她内心憋屈无比,脸胀得通红,抬手使劲拉扯着戴着的帽子,一不留神将帽子扯了下来,露出头顶稀疏枯黄的头发。头顶传来的凉意让贾细花感到恐慌,她手忙脚乱地将帽子戴了回去,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