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出身的费立言,盛怒之下势如破竹不可挡。
费青柏闭口不言,但急促的呼吸、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的内心。
杀人之时,他没有慌。
看着顾明康、谢丽姣冰冷的尸体时,他没有怕。
可是现在,面对费立言的怒火,那炽热的“可耻”二字像刀子一般,剜着费青柏那颗骄傲的心。
脸皮的火辣疼痛感袭来,浓浓的懊悔自心底升起。
不该!
不应该!
他不该受母亲蛊惑,犯下那滔天大罪。
片刻的沉默之后,费青柏将目光转向费新梅:“妈,你不说几句吗?”
费新梅茫然抬头,对上儿子的视线:“我,我说什么?”
费青柏嘴角一勾,带出一抹笑。
这抹笑容,却透着冰冷与残忍。
既然左右是个死,那就大家一起死!
“妈,不是你说,只要除掉谢丽姣,顾少歧就只剩下孤家寡人,到时候妹妹嫁给他,再慢慢将真相透给爷爷奶奶,我们全家的危机就顺利解除,还能借着爷爷奶奶愧疚的心理,拿到更多资源和好处。毕竟,他们退居二线之后,能量大不如前,咱们得趁早……”
费新梅突然跳了起来,扑过去一把捂住费青柏的嘴:“你疯了!”
穆安春感觉眼前一阵发黑。
她的身体晃了晃,一只手撑住沙发才稳住身形。
她是医生,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从口袋里取出药吞下,静待片刻,待症状和缓了才长吁了一口气。
穆安春轻声道:“新梅。”
费新梅一只手还捂在儿子嘴上,听到穆安春这一声唤,忙应了一声:“妈。”
穆安春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费新梅似乎看到了希望,忙凑到穆安春身边来。
穆安春年近八十,在医院工作多年,即使见惯生死,依然心怀悲悯,说话总是轻言和语,不管患者还是患者家属,都说穆院长是个大好人。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害死自己亲生女儿的养女,穆安春一惯的柔和脾气无法再维持。她看着费新梅,眼中含泪,颤声问:“我对你不好吗?”
对上穆安春那双智慧慈祥的眼睛,费新梅心中发虚,快速转过脸,不敢与她视线接触:“您对我很好。”
穆安春的声音有些发哑,语速很慢:“我见到你时,你已经八岁。很多人劝我从孤儿院领养一个三岁以内的孩子,从一张白纸开始教育,将来更亲近贴心一些。可是,我没有听。我也是女人,知道农村女孩能出头不容易。你以前吃了很多苦,我想给你很多很多爱,让你幸福成长。我,做到了吗?”
穆安春若是打她、骂她,或许费新梅还好受一点。偏偏穆安春不打不骂、不急不恼,仿佛拉家常一样娓娓道来。费新梅忆起往事,一颗心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捏成了一个团。
透不过气,痛。
费新梅死死咬住嘴唇。
她年纪大了,但长眉深目,皮肤白皙,依然能看出是个美人。
嘴唇被咬出了血,费新梅却丝毫没有觉察到痛:“妈,您做到了。”
穆安春怔怔地看向顾少歧,一双饱经风霜的眼里满是眷恋与痛苦,仿佛要透过顾少歧那张脸,看到自己那一出生就被抱错的亲生骨肉。
“新梅,我给了你所有母爱。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却从来没有喝过我一口奶,没有吃过我一口饭,我没有抱过她、没有亲过她,没有给她买过一件新衣裳,没有给她扎过一次辫子,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顾少歧没有动,默默地承受着穆安春的目光。
眼前这位老人,是他的嫡亲外婆,慈爱而克制。可惜,母亲已经去世,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话。
穆安春将目光移回到费新梅脸上:“你比她,幸运了很多,是不是?”
费新梅低下头:“是。”
比较谢丽姣,费新梅的确幸运。
费新梅的所有苦痛在八岁终结,来到穆安春身边之后就像是泡在蜜罐里一般,事事顺心。谢丽姣却是直到招工考试进了化工厂,嫁给顾明康之后才有一口安稳饭吃。
费新梅在京都接受最良好的教育,谢丽姣却是拼尽全力才在村里读到初中。
费新梅住的是大洋房、出入有车,出国很容易,见过大世面;谢丽姣住的是单位宿舍楼,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处处节俭,直到儿子考上大学才舍得来京都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