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转头看向说话那人,与场中青年容貌有几分相似,又唤他阿哥,猜测二人应是兄弟。
“他们应该是女真人。”
冯保神思恍惚的点头:“是,女真人。”
辽东本就是汉人和女真人混居。李成梁多次与女真人交手,或向他投降或被他俘虏的女真人不在少数,其中,一部分编入了他的辽东铁骑,有的成为了他的仆人。
仔细观察,这里站着的二三十个人里面,就有好几个女真人。
场中那女真人将最后一个对手摔在地上,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抱拳对其他人道:“诸位,承让了。”
他看起来谦虚,但朱翊钧觉得,此人骨子里傲得很。
那人一抬手:“还有哪位要来比试一番?”
“……”
等了片刻,周围无人上前。天子脚下,岂能让一个女真人如此嚣张,朱翊钧回头:“武进士……”他叫刘守有,“去,跟他过过招。”
冯保、陆绎、刘守有几人都用讶异的目光看着他,换了以前,他们这位陛下早就施展轻功跃入场内,现在却不自己上,而是派手下的人去。
刘守有应了一声,活动手腕正要上前,另一边却想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我来!”
对面,围观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一位挺拔的少年越众而出。
周围的人立刻抱拳道:“少将军。”
这人前几日朱翊钧才在文华殿见过,正是李成梁的大儿子李如松。
李如松掀起衣袍的一角,塞进腰带中,一闪身,如猎豹一般扑上去,抓住那女真人的肩膀,用力一提,竟是没能将对方撼动半步。
正在此时,女真人勾住他左腿,手往下压,李如松转移重心,抬腿,卸下他的力道。
二人你来我往过招,僵持数个会和,谁也奈何不了谁。
旁边的人分成两派,除了几个女真人之外,其他人都帮着李如松吆喝。
朱翊钧看得出来,兴许是顾忌李如松少将军的身份,那女真人有点让着他。
但李如松功夫深厚,女真人也拿出了真本事。
他二人僵持不下,周围的起哄声愈发激烈,众人都握紧了拳头,全神贯注,仿佛他们也在场上比试。
所有人沉浸其中,朱翊钧却动了动耳朵,他听见有人走进驿馆,步伐沉稳,应是功夫深厚之人。
他又回头看一眼和李如松交手的女真人,心中升起异样的想法——不想暴露身份。
“我们走!”
就在那边即将分出胜负的时候,朱翊钧果断带人退出院子,绕到回廊另一边,从墙上的花窗往里张望。
李成梁走进院子,那女真人便敏锐的看到了他,像是分心一般,一不留神,被李如松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周围响起欢呼声,李如松松了手,又一把将人拉起来,质问道:“你让着我?”
那人却道:“小的不敢,是少将军武艺高强,小的能在您手底下坚持这么久,已经用尽了全力。”
这个女真人,竟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此时,李成梁却大笑一声:“是我进来的时候,让小罕子分心了。”
那唤作小罕子的女真人见到李成梁,快步上前,乖巧的站在李成梁跟前,躬身笑道:“将军的威武雄姿无人见了不觉胆寒,小的确实分心了。”
李成梁又大笑起来:“听说你上街只买了书?”
“是。”
“买了什么书?”
“《三国演义》。”
说话间,李成梁、李如松和那小罕子已走进堂屋,朱翊钧便也离开了驿馆。
他仿佛有心事,一声不吭走在前面,从马车旁径直走过,也没说要上去。
陆绎和冯保对望一眼,用眼神询问,要不要叫他回来。冯保却摆了摆手,自己跟了上去。
“陛下。”
“……”
朱翊钧没有回应,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从他的神情冯保就能看出来,他有心事。
一直走到通惠河边,朱翊钧才停在一棵柳树下,望着石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若有所思。
冯保站在他身后,又唤了一声:“陛下,在想什么?”
“在想……”朱翊钧收回目光,盯着已经消融的河面,“在想那个女真人。”
冯保试探着问道:“那女真人怎么了?”
朱翊钧也摇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