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握着他的手:“以后由我来照顾若兰,先生不放心吗?”
那可真是不怎么放心,不是不放心朱翊钧这个人,只是,宫墙之内,皇后也不过是看着显贵,其中心酸又有几人知。
张居正道:“若兰她……没有这个福分。”“她有。”朱翊钧语气坚定,“今日我与母后长谈,说到孝宗的过失。”
张居正一惊,谈论祖宗过失,大不敬。转念一想,他时常把英宗被俘之事挂嘴边,就没敬过。
“但是,有一点我倒是认同——孝宗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人。若我娶若兰,一生也只有张皇后一人。”
说着,朱翊钧又有些为难:“只是要委屈了先生,位居首辅,不能像别的国丈那般,进爵受封。”
张居正给他磕头:“臣不敢!”
张居正心中实在为难,他这个首辅虽独揽大权,没有宰相之名,却有摄政之实。力排众议推行改革,尽管这一世,他行事不再强硬、冷峻,手段怀柔了许多,但触及阶层利益,仍是在朝中树敌颇多。
对他来说,女儿做了皇后,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朱翊钧一眼看出了他的纠结,将他扶起来,言辞恳切:“只是,要委屈先生,不能如别的国丈那般,加封金爵。”
“我知此事必将引起朝臣激烈反对,我虽为天子,在大臣面前,势单力薄,先生是我的老师,从小伴我长大,教我读书,如相父一般。”
他再次握紧了张居正的手,从小就惯用的撒娇语气:“先生可不能站在他们那边。”
“……”
送走朱翊钧,张居正却没打算回屋休息,独自坐在亭中,思索良久。
游守礼要再给他端一碗醒酒茶,张居正摆了摆手:“今晚没喝。”
“诶?”
张居正说道:“你家小姐要做皇后了。”
“啊!”
游守礼知道皇上看上了他家小姐,却没想到,他家老爷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了。
不同意不行,皇上撒娇让他战队,他没道理正在皇上的对立面。
比起那些朝臣,皇上是他的学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无论如何,他们才是同一阵营的。
皇太后告知礼部,皇后人选已定,准备走流程,筹备天子大婚。
礼部看到未来皇后人选,还纳闷儿,太后只提过王氏、陈氏、还有刘氏、杨氏,未曾提过张姓女子,这个张氏从哪里来的?
再往后一看,父为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礼部尚书眼前一黑,赶紧去找次辅吕调阳。
吕调阳得知此事,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今日旧疾复发,本就在养病,看到这个皇后人选,赶紧躺回榻上。
实在力不从心,管不了一点。
很快,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此事。皇帝要娶张居正的女儿,他怎么能娶张居正的女儿???
张居正是疯了吗?他已经位居首辅,把持朝堂,又让儿子榜眼及第,还觉得不够,还要让女儿当皇后,往后大明王朝姓朱还是姓张?
看到御案上高高垒起来的奏章,朱翊钧一点也不意外。
他让陈炬去把司礼监的太监全部叫来,挑选出与大婚有关的奏章,放到一边去,先把国事处理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全国各地的徒弟清丈工作,方正的田土还好说,那些不规整的土地丈量起来实在困难。
不过,户部有帅嘉谟这个算学天才,早在歙县的时候,他就用过一种名为“推步聚顶之术”的丈量方法,能够精确丈量不规则田地。
朱翊钧让户部组织精通算学的官员,由帅嘉谟统一培训,再派往各地。
大臣们呈上奏疏,也仍是坐立难安,纷纷动用关系,向太监打听,皇上看过奏章之后,作何反应。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任何反应。
皇上忙着处理朝政,根本没空看他们那些泣血之谏。
朱翊钧虽然没来得及看那些奏疏,但也大致猜到了他们说了些什么。
总的来说,都是些“祖制不可违”的陈词滥调,翻来覆去,也没什么新意。
白天处理完国事,夜里,回到乾清宫的暖阁内,朱翊钧才腾出空来,快速翻看了那些奏折。
不出他的所料,大多数科道官都在跟他探讨祖训,少部分人另辟蹊径,用起了缓兵之计,张瑞兰的籍贯和年纪不符合选秀女的标准,生辰八字也未与他合过,此事不如容后再议。
对于那些激烈反对的,朱翊钧统统留中不发,知道他们憋不住,必然要在朝堂上与他讨论,那便留待到时当面打他们的脸。
对于那些要他容后再议的,朱翊钧御批:“爱卿言之有理。”
容后三五年再议也不是不行,那就不能再拿“早日立后,生育子嗣”来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