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崔郎果然又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小声道:“公子这般丰神俊朗,想来,也不缺好姻缘。”
这倒是实话,长成朱翊钧这样风姿挺秀,气度清华,哪家姑娘舍得退婚?
朱翊钧态度稍稍松动了点:“你打算补偿我多少,说来听听。”崔郎看到了希望,挺了挺胸膛:“公子说个价,只要我拿得出。”
朱翊钧伸出三根手指,崔郎大惊:“三百两?”
“三千两。”
“!!!”
别说崔郎目瞪口呆,他身后的贞儿也大吃一惊,正要站出来拆穿此人是个骗子,转念又闭了嘴,紧盯着崔郎,看他有什么反应。
崔郎摇了摇头:“三千两我实在拿不出,也不能倾家荡产,往后贞儿跟了我受苦。”
“这样吧。我回家想办法凑一千两白银,公子准备好聘书,到时我带着银子换回贞儿的聘书。”
他一锤定音,不给朱翊钧讨价还价的机会。
贞儿在他身后,听到这话,眼里蓄满了泪水,感动哭了。
朱翊钧见好就收:“成交,快回去准备银子,我跟未婚妻再聊聊。”
这话说的,崔郎哪里肯离开,谨慎的护着贞儿,不许他靠近。
他看起来就是个文弱书生,朱翊钧两根手指就能把他拎起来。
最后还是贞儿对他说道:“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跟你开玩笑的,他并不是我的未婚夫。”
崔郎怒瞪着朱翊钧:“怎能拿女子的名节开玩笑?”
朱翊钧耸肩:“我替王小姐考验你一下。”
崔郎仍不肯走,贞儿好说歹说,这才将他劝走。
朱翊钧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心情格外好:“话本里都说,天上的仙女思凡,到人间与凡人男子婚配,原来确有其事。”
这位贞儿姑娘正是问梅阁中,那位清冷自持的昙阳子大师。
前几日还高高在上的仙人,此时却跑到后山,做小女儿态,跟个男人谈情说爱。
“不知祭酒大人对这个女婿可否满意?”
他对着女孩子,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说话依旧那么损,说完又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
王小姐却大惊失色:“公子,此事万不可让家父知道,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
朱翊钧眯了眯眼:“王锡爵要为此逼死自己的女儿?不至于吧。”
王小姐兴许是真的慌了神,眼前这位年轻公子竟然直呼自己父亲大名,她竟也没有注意。
“我爹不逼死我,天下人也会逼死我。”
朱翊钧想想也对,自己天天当仙人一样膜拜的昙鸾菩萨化身,背地里跟个凡夫俗子谈恋爱,这换了谁受得了。
况且,正如朱翊钧和冯保分析的那样,王锡爵和王世贞给王小姐立的人设,除了转世的仙人,还有守节的烈女。
朱翊钧沉吟一声:“先说说你和那崔郎,是怎么回事?”
王小姐叹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朱翊钧手里把玩着一枚雨花石:“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
王小姐这才说起她与崔郎的爱情故事。
说起来其实也并不复杂。自从王小姐成了大明“网红”,隔三差五就有文人雅士来找她问道。她也彻底失去了自由,只能在问梅阁的精舍中“试炼”,通过“试炼”,真君才会在梦里亲自传授向她经文。
时间长了,她也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于是,换上俗家衣裙,到聚宝山的后山闲逛,正是在那条溪边,她偶遇了崔郎。
崔郎名叫崔铭哲,徽州商人,家底殷实。父母让兄长读书考功名,让他接手家中生意。他来南京经商,到聚宝山游玩,这才与王小姐相识。
王小姐不敢告诉他自己的俗家名字,也不敢透露自己的家世,只取了表字“焘贞”的后一个字作为自己的化名。
二人年纪相仿,颇聊得来,一来二去,互生好感,情意渐浓。
可越是这样,王小姐就越不敢坦白自己的身份。再过半个月,崔铭哲就要回徽州去,一直追问她的家世,想要上门提亲。
王小姐不知如何是好,今日本打算狠狠心,与他断了来往。可两人一见面,千言万语都鲠在后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刚才,听到崔铭哲愿意花一千两为她解除婚约,王小姐甚至生出了不管不顾,就这样跟着对方私奔的念头。
听完她的故事,朱翊钧却还有几点不明白:“我听说王小姐自幼醉心于求仙问道,对未婚夫忠贞不渝,怎么会突然与崔郎两情相悦?”
王小姐欲言又止:“我生下来,就被大夫断言活不到成人。家中兄弟姊妹众多,父母也难得多瞧我一眼。我读不好四书五经,却喜欢读些杂书。”
王锡爵写过许多父女之间的趣事,言语间满满的都是对王小姐的怜爱。
而王小姐却说,从小到大,父母并不重视她。
虽然都是一面之词,但朱翊钧选择相信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