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豹房还是镇国公府,都是武宗用来寻欢作乐的地方,朱翊钧没有这个爱好,他来宣府,除了巡边,的确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很快,他们家就来到了总督府,朱翊钧掏出一枚戚家军的腰牌,对守将说道:“在下李诚铭,奉戚将军之命,前来送信,方总督可在府上?”
因为去年前任兵部尚书杨博病重,致仕返乡,张居正将宣大总督王崇古调回京师,接任兵部尚书,原巡抚方逢时接任宣大总督一职。
当年把汉扣关投降,正是方逢时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次彻底解决俺答侵扰的绝佳机会,于是上报给了王崇古。
对方听他说是戚继光派来的,又仔细查看令牌,确认无误,这才将他们迎了进去:“方总督正在与郭总兵议事。”
郭总兵就是郭琥,前任蓟镇总兵。当时,戚继光被穆宗调往蓟州专门负责练兵,二人有了点分歧,在朱翊钧的提议下,郭琥调来宣府任总兵官。
方逢时听到属下禀报,还真以为戚继光给他写了封迷信,赶紧让人把信使带进去。
朱翊钧却对那守将说道:“事关军机,我自己进去即可。”
守将向他抱了抱拳,目送他进去。
朱翊钧进屋,还顺手关了门。方逢时和郭琥二人齐齐转过头来,看向他时皆是大惊失色。不放心,又多看了两眼才确定,眼前这位英武少年,正是那位传闻在乾清宫养病的小皇帝。
方逢时和郭琥对望一眼,慌慌张张的跪拜:“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微服巡边,行踪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胆敢抗旨,严惩不贷。”
“遵旨。”
“免礼吧。”朱翊钧也不跟他们啰嗦,直接表明来意,“距离俺答封贡过去已近四年,现下情况如何,土默特部可还犯边?”
方逢时回道:“朝廷先后在宣府张家口堡、大同得胜堡﹑大同新平堡﹑水泉营堡等地分别开设马市,由把汉那吉主持,马市以银购买货物,通贡互市,另有抚赏甚厚。宣府﹑大同一带得以安宁,土默特部不曾再犯。”
“把汉,”朱翊钧手指在桌面轻敲两下,“朕记得当年皇考封他为指挥使,据你二位观察,此人可有异心?”
他这话问得有点歧义,把汉那吉有没有异心,要看对大明而言,还是对俺答汗。
于是,他从两个层面回答了朱翊钧的问题。
“把汉自幼父母双亡,由俺答之妻抚育,成年后没多久,就带领妻子和奶公来降,那年他只有十七岁,在土默特部并没有任何封号。”
朱翊钧记得,当年他来投降的原因是看上了表妹,又被爷爷夺妻。
方逢时接着说道:“是先帝将他封为指挥使,命他主持马市,回去之后,俺答又将最为富裕的大板升地分封给他。”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大明赋予他的。大明对他从厚优待,多年来已经培养出恩情,他对宣府官兵也十分信任。”
“不过,正因为俺答将最富足的一片领地分封给他,大明又让他主持马市,他招来了俺答长子辛爱的嫉恨。”
朱翊钧皱眉:“这个辛爱,若朕没记错,他已经五十多了吧。”
方逢时回道:“五十四。”
五十四岁的老头儿,为了利益,和自己二十出头的侄子争得不可开交。
辛爱是害怕,虽然他是长子,但现在俺答向大明称臣,把汉那吉显然与大明走得更紧,关系也更为密切,辛爱年纪大了,又怕自己死在老爹前面,子孙后代一无所有,又怕老爹死了,大明助力侄子与他争权,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年富力强,他依然有可能一无所有。
朱翊钧又问道:“俺答呢,长子和最受宠的孙子争权夺利,他就没有什么表示?”
方逢时回道:“他……进来有点忙。”
“忙?”
刚才方逢时还说,土默特部再未进犯过宣府、大同,现在马市经营得蒸蒸日上,他有什么可忙的?
朱翊钧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这才听方逢时说道:“这几年,他通过马市,也解决了一些牧民生活上的困难。”
“稍微得以喘息之后,又有了一统大漠的心思,正琢磨着如何征服其他蒙古诸部。”
朱翊钧了然的点点头,他就知道,这些蒙古人,就不肯踏踏实实过日子,不是进犯大明,就是在搞内斗。
这时却听郭琥说道:“一统大漠并非易事,俺答年事已高,对草原的掌控日渐衰弱,他对此十分担忧,所以,最近迷上了乌斯藏传来的新鲜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