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可把朱翊钧累得够呛,晚上回去,王安伺候他沐浴,他歪头就在浴桶里睡着了。
水快凉了,王安才轻声唤醒他:“陛下,去床上睡吧。”
朱翊钧累得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冯保和王安一起,伺候他穿好衣服,这才到床上躺着。
朱翊钧面朝里一动不动躺着,头发散落在外面,冯保拿了帕子,细细的替他擦干。
忙活了好一阵,冯保还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出去,却听朱翊钧喊了一声:“大伴。”
冯保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道:“陛下,睡吧。”
朱翊钧艰难的翻了个身,躺平了:“全身酸痛,睡不着。”他把手伸过去,“你给我揉揉。”
冯保坐在床边,把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腿上,轻柔的给他按摩。
朱翊钧忽然问道:“大伴,你说朝廷花了那么多钱,修建长城,到底能不能抵御外敌?”
“……”
这个问题,他能提出来,冯保很惊讶,但却很难回答。
就目前来看,那肯定是有点用的,随着武器的不断发展,更新迭代,过个几百年,只能当个观光景点。
见他没说话,朱翊钧又道:“如果长城有用,为什么俺答当年能长驱直入,直逼京城?”
“如果没用,像戚继光这样精通兵法的大将,为何屡次上疏朝廷,修筑长城?”
冯保想了想,说道:“陛下可记得俺答是从哪里攻破长城的?”
“当然!”
朱翊钧没有经历过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变”,但他却经历过嘉靖四十二年,俺答再次率兵进犯,登上万岁山就能看到冲天火光。
当年的圣旨、奏疏和公文我看过无数遍,倒背如流。
“是从古北口。”
冯保又说道:“那陛下可记得古北口地形如何?”
朱翊钧回忆了一下:“太祖高皇帝修筑长城,在古北口关跨山而建,其城筑于山顶之上,随山势升降起伏,蜿蜒曲折,如同鸟窝。”
“唐顺之写过一首诗:诸城皆在山之坳,此城冠山为鸟巢。到此令人思猛士,天高万里鸣弓绡。”
“古北口以北,东有蟠龙山,西有卧虎山,山势险峻,崖壁陡立,两山紧锁潮河,河岸道路只能容纳一辆车马通过。”
说到这里,朱翊钧皱起眉头:“照理说,这样的地形易守难攻,是不容易被攻破的呀。”
“唉!”冯保忍不住在心中叹气,这就是养在深宫的皇帝,就算学了这么多年的兵法,因为没有实地看过,也只会纸上谈兵罢了。
那些一辈子没出过紫禁城,只读圣贤书,从不学兵法的皇帝,有战事发生,只能根据大臣所言来做决策,一旦所托非人,那简直就是国家的灾难。
英宗就是个极好的反面教材,盲目自信,御驾亲征,最终沦为蒙古人的俘虏。
“陛下若道宣府、大同,便会经过古北口,到时去看看就明白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冯保竟是忍不住想到皇太后。要是被太后知道,他在背后怂恿小皇帝到处跑,非得宰了他不可。
朱翊钧又渐渐闭上眼睛:“好,那有空去看看。”
整个蓟镇管辖的范围很大,戚继光呆在总兵府的时间并不多,三天两头就往外跑,到各处军营练兵,有时还会在军营里呆上几日。
朱翊钧时常跟着他一起去,看他训练徒兵、骑兵、战车营,三军协同,各种阵法,让敌军有来无回。
他还跟随戚继光到最东边巡视山海关,虽是此一次来到此地,但朱翊钧对山海关的了解却一点也不少:“洪武十四年,太祖高皇帝下令在此筑城建关,遂成为辽东与中原之间的咽喉要塞。”
“此处依山襟海,故得名山海关。这牌匾是福建按察佥事萧显所书。他正是山海卫人。”
从第一次见面,戚继光就对他刮目相看。
当年,他被调回京城,从乾清宫面圣出来,就被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拦住去路,在乾清宫的广场上,打得有来有回。
朱翊钧还是皇太子,戚继光暂时在神机营任职。朱翊钧时常招他入清宁宫,向他请教兵法、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