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让王安去买了几大盒果饼,自己留了一盒,剩下的给张懋修:“今天不小心劈断了他的桃木剑,买些点心哄哄他。”
“你拿回去,叫上嗣修和若兰一起吃。”
“……”
九月九日这天是重阳节,宫里有登高的习俗,朱翊钧一大早来到慈宁宫,准备陪皇太后去登万岁山。
一进入正殿,他就看见淑太妃跪在地上,嘤嘤哭泣。
淑太妃,就是穆宗的淑妃,以前的秦嫔,栖霞公主的生母。
皇太后坐在正前方,神色严肃,又实在为难,看到朱翊钧,便说道:“皇帝来得正好,这事儿你来处理吧。”
朱翊钧只看到站在一旁的小妹,伸手捏了把她的脸蛋儿,问道:“什么事?”
皇太后身边的宫女说道:“淑太妃偷了宫中一盏金茶壶,送出宫去。祖宗规矩,宫里的物件不可流落民间。”
“啊?”朱翊钧懵了,“什么金茶壶?”
淑太妃的贴身宫女回道:“是先帝所赐。”
朱翊钧又问淑太妃:“你拿金茶壶做什么?”
淑太妃给他磕头:“年初,臣妾的父亲就患了重病,家中贫寒无钱医治,大半年来,臣妾多次送银子回家,父亲的病仍是没有起色,实在没有办法,便让宫中太监把金茶壶带出宫去交给胞弟,卖了换写银两给父亲治病。”
朱翊钧思忖片刻,又看了看一旁天真无知的幼妹,最后叹口气,说道:“赐你二十两白银,再让太医去看看你父亲的病究竟有没有德治。”
“宫中的规矩不能乱,金茶壶朕会派人追回来。”
“至于你……”朱翊钧看向皇太后,“如何处治淑太妃,还是由母后决定吧。”
淑太妃在宫中一向本分,家里还有个重病的老爹,况且她还有个女儿要照顾,皇太后也不好罚她的俸银,只得说道:“回去禁足一月。”
朱翊钧牵起幼妹的手,对淑太妃说道:“你先回吧,晚些时候,朕会派人送她回永宁宫。”
淑太妃推下之后,皇太后单手扶额无声叹气,前朝的事要她这个妇人操心,一双儿女要她照顾,后宫也不让她省心。
朱翊钧最会哄人:“母后,别叹气了,今儿天气好,儿子陪你散心去。”
他陪着皇太后,带上弟弟妹妹,到万岁山登高赏景。红彤彤的柿子挂了满树,朱翊钧飞身上去摘了最大那个,碰到皇太后眼前,还没开口,瑞安公主这个小机灵鬼就抢了他的话:“哥哥说过,这叫柿柿如意。”
皇太后接了柿子,这才笑起来。
皇太后登上观德殿二楼,那里已经备好了茶点,她刚坐下来,不远处的空地上,朱翊钧手把手教弟弟妹妹射箭,兄妹四人的欢笑声远远地传到皇太后耳里,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不少。
虽然是一胎所生,比起潞王,瑞安公主在各方面似乎都要更强一些,读书是这样,射箭也是这样。
潞王连射箭的姿势还没学会,瑞安公主已经能成功的把箭射出去,尽管没能中靶,朱翊钧却很满意,弯下腰来与她击掌。
潞王见了,也伸出手来:“哥哥,我也要!”
朱翊钧在他后脑轻拍一巴掌:“你先把姿势摆对。”
栖霞公主太小了,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哥哥姐姐射箭。她从小就乖,不哭不闹,安静得很。
朱翊钧像她招招手,栖霞公主跑过来,抱住哥哥的腿,仰起头冲他笑。
朱翊钧蹲下来,将她圈在怀里,握着她的小手,带着她射出一箭,正中靶心,小妹被他哄得咯咯地笑。
玩累了,朱翊钧便带着弟弟妹妹来到观德殿二楼,瑞安公主跑过去,依偎在皇太后身旁:“母后你看到没有,我射箭可厉害了,我还要跟着哥哥练剑。”
皇太后拂去她额边一缕碎发:“你是公主,是个女孩子,要有公主的样子,舞刀弄枪的想什么话?”
朱翊钧接过太监地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替妹妹说话:“我的妹妹,读书习字,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午后,皇太后要带着潞王和瑞安公主回去午休,朱翊钧命人将栖霞公主送回永宁宫,自己却留了下来。
他独自在观德殿二楼的长廊上坐着,目送皇太后的銮舆走远。
在穆宗临终前,他答应父皇,要好好照顾母后和弟妹,他一直在践行自己的诺言。
他又望向远处的太液池、金鳌玉蝀桥、周围的殿宇楼阁,手里握着个东西,指腹在纹饰上细细摩挲。
那是一枚长命锁,皇爷爷所赐,他们曾经一起,在西苑生活了七年,彼此陪伴。
天色渐渐暗下来,陈炬来到他跟前,躬身问道:“天黑了,陛下可要回銮?”
朱翊钧摆了摆手:“我想再待一会儿。”
今天除了是重阳节,也是僰人的赛神会,刘显行动的日子。
不知坐了多久,朱翊钧竟然睡着了,梦里隐约听到西南方传来唢呐声,城门轰然倒塌,兵刃相击,撕喊、哀嚎。
七日之后,四川传来捷报,九丝城破,阿大王被擒,阿二王、阿幺妹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