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高台上俯视着文武百官,虽然他只有十三岁,但他才是君父,下面这群动辄五六十的老头儿才是臣子,没有人敢当众反驳皇上。
关键皇上说得也确实有道理。
朱翊钧没等他们回应,又说起下一个问题:“朝廷按时组织身强体壮的青壮年进行军事训练,目的是流寇或外敌入侵时,他们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在时间安排上,自当灵活一些,避开农忙时节。”
“当然,训练出来的乡兵变成叛军,这的确是个需要担心的问题。”
“但这不并能成为阻止团练乡兵的理由,事情都有两面性,换个角度想想,是不是也能让训练有素的乡兵帮着朝廷镇压叛军?”
朱翊钧忽的目光凌厉,扫过下面的文武百官:“说到这个问题,诸位也该好好反省一番,你们之中大多是嘉靖时期的进士,至今历经三朝,嘴上说着济世安邦,扪心自问,有没有片刻把国计民生放在心里?”
“不想着如何让老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却总是提防着他们造反。”
“退朝。”
他说完转身就走,丝毫不做停留,下面的大臣措手不及,怔愣片刻,才跪倒一片:“臣等恭送皇上。”
过了不久,张居正就雷厉风行的将此事推行下去,现在浙江试点,若成效显著,再向福建、广东推行。
正好,那些说不出个道理,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的言官,则都被他外放了。
朝廷重新启用胡宗宪,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徐渭任浙江布政使司右参政兼按察司副使,协助胡宗宪负责团练乡兵。
徐渭生性放荡不羁,这也是他曾经屡考不中的原因,后来因为朱翊钧,勉强中了个进士,一直尽心教授朱翊钧兵法,也没有什么别的仕途发展。
他也不在乎,每日过得随心所欲,给朱翊钧讲课,除了谋略,也教他书法、绘画、诗词……时常拿宣德皇帝作比较,要把他培养成像宣宗那样文治武功,样样精通的皇帝。
朱翊钧也确实聪明,不但兵法谋略学得好,在徐渭的影响下,诗词书画样样精通。最喜欢画他的猫,房顶上的霜眉、海棠树下的霜眉、荷花池畔的霜眉、眯着眼打呼噜的霜眉……
这只猫已经十多岁了,在他的精心呵护下,毛发依旧光亮,能走能跑,身体倍儿棒。
现在徐渭要走了,虽然是朱翊钧自己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但仍是颇为不舍,拉着他的手:“徐先生,你若不想……”
“想!”徐渭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臣,已有数年未回山阴,能回到家乡为百姓谋福,实现济世安民的抱负,正是臣之所愿。”
“额……”朱翊钧看着他,喃喃道,“你倒是没有半分不舍。”
“陛下天资卓绝,六年来,臣已倾尽所学,再无可授。”
朱翊钧明白,他去意已决,况且,也是自己需要他为朝廷效力的时候,便也没再说什么。
不过,徐渭倒是觉得,有一样,他还没来得及教给朱翊钧,或者说,以防帝王贪图享乐,刻意没教的,就是他在戏曲上的造诣。
临走前,他将自己所作的《南词叙录》及杂剧《四声猿》、《歌代啸》、《云合奇纵》,和他给一些古书所作的注释、自己的诗词集、佚稿,书画作品一同留给了朱翊钧。
听说徐文长要走,李良钦也向朱翊钧表达了去意。
李良钦捋了捋苍白的胡须:“老臣毕生修习荆楚剑法,陛下早已掌握其精髓,只需每日勤加练习,必能抻筋拔骨,强健体魄。”
习武自然是从实践中总结经验,精进武艺。但朱翊钧贵为天子,让他实践那就等于让皇上涉险。皇上身边有禁军,有锦衣卫,可不能涉险。能强身健体,关键时刻自保足矣。
李良钦又道:“老臣今年八十有三,来京伴驾已有八年,甚是思念家中子孙,恳请陛下批准老臣与徐先生一同返乡。”
朱翊钧看着李良钦,发现他虽然仍是精神矍铄,但早已经须发皆白。
人上了年纪,离家多年,思乡之情分外浓烈。
他看起来虽然精神矍铄,时常能和朱翊钧有来有往过个上百招,但毕竟已经年八十,不年轻了,想要日后落叶归根,也是人之常情。
临行这日,朱翊钧特意送了他们一段。两位老师陪伴他多年,心中虽有诸多不舍,还是欣然接受了他们的离开。
他始终相信,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郊外秋意深重,远处的山峦被深浅不一的红叶覆盖。回去的路上,左右无人,朱翊钧不坐马车,想走走,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冯保、陈炬、王安、陆绎、刘守有等人陪着他。
朱翊钧看着陆绎,忽然想起来:“你回来这些日子,好像每日都呆在宫中。”
陆绎回道:“是,臣每日都在御前走动。”
朱翊钧又问:“那遇儿怎么办,你不会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