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潘季驯的奏疏,了解了他的治水方略,朱翊钧立刻就被他说服了,认为比起“留决口使两河并行”,他提出的“束水攻沙”法,更符合黄河中下游的特征。
关键人家也不是纯靠想象,还有大量的数据分析作为理论依据。
“父皇!”朱翊钧去拽隆庆衣袖,“选他,选他,就选他!”
隆庆夜生活丰富,昨晚又是一夜狂欢,睡眠不足,精神也不好:“选谁?”
说到“选”,他满脑子都是今晚选后宫哪个美人共度良宵……一个怎么够,再选一个!
朱翊钧说:“选这个潘季驯,让他去治理黄河。”
隆庆漫不经心看了一眼:“高阁老和张阁老也推荐此人。”
他对潘季驯的治水方略并不感兴趣,两封奏疏也没有耐性看完,只看了个大概,但他充分信任高拱和张居正选人的眼光,再加上他儿子也说好,那就让这个潘季驯早些上任。
潘季驯行李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圣旨和吏部的任命下来,即刻启程。
秋天到了,九月九日重阳节这日,宫中向来有登高的习俗,但隆庆晚上不睡,白天不醒,懒得动弹,登高的习俗在他这里形同虚设。
他不去,朱翊钧自己带着弟弟妹妹去,到果林摘秋白梨,轻功一跃就上了树,哄得弟弟妹妹哇哇大叫:“哥哥好厉害呀!”
“哥哥飞起来啦!”
“哥哥我想要最大那个。”
弟弟妹妹越是吹捧,朱翊钧越是显摆,稀里哗啦摘了一大堆秋白梨,又换了棵树,摘了好些柿子。
一手一个,拿了最大的两个,从树上飞身下来,递给两个小家伙:“拿着,这叫柿柿如意。”
“哇哦!”朱翊镠和朱尧媛一人碰一个,一路都在念叨,“柿柿如意!柿柿如意!”
朱翊钧又带着他俩去看麋鹿,大白和小白一听到朱翊钧的召唤,就会跑出来。这两年,他俩还孕育过几只幼崽,最小的一只才几个月。
幼崽都是白色的,朱翊钧长大了,饱读诗书,比起它们的父母,幼崽的名字讲究多了,什么梨蕊、琼玉、凝月,个个都有出处。
太监把他摘的白梨、柿子拾起来装了几大框,朱翊钧肯定吃不完,只能送。乾清宫送一篮,坤宁宫送一篮,沈太妃那边也送一篮,文渊阁送两篮,一篮分给大臣们吃个新鲜,一篮让张居正拎回家去。
秋白梨滋阴润肺,柿子软甜多汁,大臣们都说这是沾了张阁老的光。
十二月是朱翊钧的生辰,虚岁十二。第二日,内阁就再次向隆庆上了一封奏疏,请皇太子出阁讲学。
按照祖宗规矩,皇太子八岁就该出阁讲学,可他们这位皇太子,十二岁了,出阁之事,一拖再拖。
虽然朱翊钧现在该读的书一本也没有落下,但跟出阁之后,由内阁和翰林院按照贤君的标准,系统培养可不一样。
至少他投入了大量精力的武功、骑射、兵法课通通都要取消。
这个问题,其实内阁早就有意见了,虽然皇太子是个神童,聪颖异常,但人的时间和精力总归是有限的,分出去给了别的,读书就成了一种形式,看似背得滚瓜烂熟,实则流于表面,对圣人的教诲便不能透彻领悟。
这一点,曾经被隆庆要求给朱翊钧讲过《唐太宗诲谕太子》的赵贞吉最有发言权。
更为重要的是,朱翊钧对武功、骑射和兵法的热衷让他们想起了一个人——明武宗朱厚照。
这位祖宗和现在的皇太子也有几分相似之处,同样聪明过人,同样热衷骑射,同样有一个溺爱孩子的老父亲。
想到武宗登极之后的中中作为,内阁更是如临大敌,乞求皇上赶紧让太子出阁,千万耽误不得。
只有张居正,从始至终对此事保持了沉默。皇太子本就是他的学生,师徒一心已经九年了。一旦出阁讲学,按照祖宗的标准,至少要为皇太子指派二十名讲官,他要和十九个人分享他的学生,凭什么?
众人也看出了张居正的不乐意,尤其是高拱,他在这上面尝到过甜头,自然不肯让步。那可是皇太子,现在的储君,将来的皇帝,这么好的资源,凭什么让你一个人独占?
高拱讲的是政治,张居正心里却充满了感情。
与往年一样,正月十五这日,朱翊钧换了一身衣裳就出宫去了。
大街上闲逛一圈,各个酒肆茶馆坐一坐,听听那些进京赶考的士子们都在聊些什么。
今年是隆庆五年,也即辛未年,这一科,隆庆指派的主考官正是张居正。
靠窗的那一桌,坐着三五士子,说的是朱翊钧听不懂的话。
他问冯保:“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冯保回道:“似乎是两广地区。”
朱翊钧又问:“聊得什么?”
冯保笑着摇头:“我也不懂,隐约听到一句‘古田’,想必是在聊广西平叛的事。”
“噢!”朱翊钧又转头看向别处。另一边,围坐着七八个人,朱翊钧听了一会儿,聊的是北边鞑靼,三天两头南下滋扰,可恶至极。
其中一人,露出一脸“心照不宣”的笑意,放低了音量说了几句,同桌的人也都纷纷露出跟他同样意味不明的笑容。
朱翊钧听力极佳,纷繁的酒肆内,他也能准确分辨出那人说了什么。
这几人竟然在聊蒙古人的八卦,什么外祖父爱上了外孙女。和孙子抢媳妇儿,听得他一头雾水,又将注意力移向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