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帅嘉谟,最终落得个流放三千里的下场。
但冯保觉得,此案件引起了朱翊钧的关注,说不定最后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不久之后,海瑞果然呈上一封关于“人丁丝绢”案详细的奏疏,包括帅嘉谟的呈文,他也誊抄了一份,一同呈了上来。
朱翊钧先看了帅嘉谟的呈文,刚看了个开头,就断定:此人绝不是在拜访旧友的时候,一时兴起,查阅税册,并且埋头苦算起来,他应该事先就知道税册有蹊跷,早有谋划才对。
在查过《大明会典》之后,帅嘉谟又去翻阅《徽州府志》,于是,此案件的源头可追溯到两百年前。
案情本就复杂,这一杆子又给支到了两百年前,看得朱翊钧不由自主紧蹙眉头,又咬了咬下唇。
隆庆虽然对这个什么“人丁丝绢”案不感兴趣,但是对亲儿子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儿子不多,这个聪明漂亮,乖巧懂事,是他在裕王潜邸所出,正是因为这个儿子的到来,才让他艰难困苦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严嵩父子和景王不敢再欺负他了,连父皇对他的态度也渐渐好转,最后顺利即位。
隆庆见他的嘴唇下方被他自己咬出两个牙印,便伸手去拿折子:“这么复杂就别看了,让内阁去处理吧。”
朱翊钧半转过身,拿后背对着他:“不,我要看。”
拿后背对着皇上,那是大不敬,但儿子是亲生的,不敬就不敬吧。
隆庆让他坐着慢慢看,自己到旁边喝茶去了。
没了父皇捣乱,朱翊钧这才专心往下看,还让太监给他铺纸研墨,此案时间跨度太大,他需要对时间线做一个梳理。
元至正二十四年,太祖高皇帝朱元璋自立为吴王在徽州修改元税,称为“甲辰法制”。
元至正二十五年,行中书省发现徽州修改元税后,有些明细对不上,便开始进行“乙巳改科”,对徽州府下辖的歙县,黟县,休宁县,婺源县,祁门县,绩溪县,所欠下的“夏税生丝”折算成麦子征收。
朱翊钧又糊涂了,这里明明说的是“夏税生丝”,后来怎么又变成了“人丁生丝”?
这个歙县,究竟属于北方还是南方,他们征收“生丝”税的标准是什么?
朱翊钧继续往下看。
嘉靖嘉靖十四年,歙县有两个名叫程鹏和王相的人,他们就发现了歙县单独承担了徽州府的“人丁生丝”税,共计白银6146两,而徽州府下其余五县不用承担。
二人多次将这个情况越级上报给徽州府的上级——应天巡抚和应天巡按。但人事变动较快,巡抚和巡按不久之后调离。重点来了,此事具体负责官吏是其余五县的人,此事一直拖延,直到程鹏,王相莫名奇妙先后去世,此事便不了了之。
看到这里便应证了朱翊钧的猜测,这个出生军籍的帅嘉谟,他肯定实现就知道此事,所以才会有意去查税册。
接下来便是一大堆数据,从南京承运库每年需要收多少丝绢,到浙江、闽粤等产丝大区、应天等十三府需要缴纳多少匹生丝,最后是徽州府缴纳的数量。
朱翊钧拿着笔,愣在那里,纸上写着一堆数字。
隆庆问道:“钧儿发什么愣?”
“我在计算。”
隆庆看了一御案上的呈文:“上面不是都写清楚了吗?为何还要自己算?”
朱翊钧头也不抬:“要是他算错了呢,要是他本来给的数据就不对呢?”
说到这里,朱翊钧倒是抬起了头来。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海瑞既然呈到御前,必然已经经过查验。
隆庆又说道:“这些事哪里需要你这个皇太子亲力亲为,朕叫人来算便是。”
朱翊钧说道:“不用。”
“这又是为何?”
“他们算得慢。”
“……”
隆庆又道:“那叫人给你拿个算盘过来?”
“我有。”
“在哪儿?”
“在我心里。”
“……”
隆庆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心想:“这个神童是朕亲生的!!!”
他感觉自己这个皇帝是有些多余了,正要走开,朱翊钧却抬起头来看着他:“父皇,我想要《大明会典》惠州卷《徽州府志》……噢,不用了,海瑞有摘抄原文,那就从户部找一个精通税制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