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说算了吧,徐渭露出赞赏的神色。又接着往下讲:“但秦穆公一心想要称霸中原,听不进劝诫。”“那后来呢?”
“秦国仍然向郑国出兵,成功越过崤山之后,到达滑国,却被一名郑国商人察觉,他急中生智,假冒郑国使臣前去拜见秦军首领,谎称郑国国君特意派他前来迎接。”
“秦军认为郑国使臣远道而来,必定已经察觉秦军的偷袭计划,并且有所防备,转而改变目标,灭了弱小的滑国。然后将滑国女子、金银宝物装满兵车,满载而归。”
朱翊钧已经猜到了结果:“他们在路过崤山遭到了晋国的伏击。”
“没错,全军覆没。”
“为什么?”朱翊钧不懂,“晋国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和秦国应该是联盟才对,有个词就叫秦晋之好。”
“当时,晋文公去世不久,晋国正是国丧。秦军违背了诸侯之间‘不加丧,不因凶’的约定。再加上滑国国君与晋国国君同姓,两国之间本就有着深厚的联系。”
“此役之后,秦国和晋国关系破裂,整个中原地区的局势风云突变。本来,楚国忌惮秦晋之间的亲密关系,不敢北上。”
朱翊钧听明白了:“所以,这一战真正的受益者其实是楚国。”
“是的,秦晋崤之战之后,楚国开疆拓土,终于迎来了问鼎中原的契机。”
于是,朱翊钧给这个故事做了总结:“一开始,秦国就不该千里迢迢进攻郑国,更不该在不了解背景,也不做任何谋划之下,灭了滑国。”
“但晋国也不该不考虑大局,趁一时之快在崤山歼灭秦军。”
徐渭赞许的点点头:“看来,殿下已经领悟到《孙子兵法》的精髓。”
“是什么?”
“慎战。”
朱翊钧问:“怎么说?”
“亡国不可以复存,人死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望殿下谨记。”
朱翊钧站起来,绕过书案,走到他的跟前:“我知道,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这么聪明好学,善于思考,领悟力强,还能举一反三的学生实在难得。能给这样的学生传道受业,对老师来说,又何尝不是幸事?
讲完了兵法,朱翊钧便催促王安上茶。徐渭一盏茶喝完,正要告退,朱翊钧却笑着眨了眨眼:“先生不急。”
他一挥手,回到书案后面:“大伴,帮我铺纸研墨。”
冯保就知道,得了徐渭这样的老师,光是学兵法怎么够。以他们这位皇太子的个性,那必定要想尽办法,把人家一身的本领都学过来。
朱翊钧写了一副楷书,又写了一副行书,拿给徐渭看:“先生觉得怎么样?”
徐渭看过之后,笑道:“楷书不错,行书还需再练。”
朱翊钧问:“哪里不好?”
徐渭只给他看:“这里,这里,还有这一处,都不够好。”
朱翊钧把笔递给他,亲自抽了张干净的宣纸:“你写给我瞧瞧。”
徐渭也不多想,提笔边写,一边写还一边给他讲,起笔如何,收笔时又当如何,才能自然而然的过渡到下一笔。
朱翊钧在一旁听得很认真,不仅他听得认真,冯保和陈炬也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跟着他们家小太子偷师学艺。
没办法,放眼整个大明,书法大家不少,朱翊钧曾经在灵济宫大会上偶遇的那位莫云卿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像徐渭这样,开创学派的仅此一位。
徐渭讲过一遍,朱翊钧便点点头:“我记住了。”
他又换了笔,重新取一张纸,再写一遍,之前,徐渭指出的问题,他真的全都记了下来,并且一一改正。
“徐先生你瞧瞧。”
徐渭本是低头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却落在了纸上,许久未曾挪开:“好!”
“简直不能更好。”
他刚才给朱翊钧指出几处可以改进的地方,但也有几处没有指出来,但这小家伙再写一遍,竟是连他没指出来的也一并改了。
朱翊钧都已经搬去了清宁宫,皇后才知道此事。气得半天没跟儿子说话。
朱翊钧围着她哄了好半天,整个人都躺在了她的腿上:“娘亲,我想去清宁宫住,我觉得住在那里挺好的。”
“好什么好,这么远,来去一趟得花好长时间。”
朱翊钧平日太忙,见他一面可不容易。现在搬到更远的清宁宫,那就更不容易了。
“我觉得挺好的呀,一个人,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