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已经八岁了,聪颖早慧,读书又多,一些哄孩子的话很难哄得了他。
朱翊钧扑进冯保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知道,我的皇爷爷驾崩了,他被装进一口棺材里,送去了永陵。”
“我没有皇爷爷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我就是很想他,做什么都会想起他。”
“以前我回裕王府,都没有这么想。那时候我知道,只要我回宫,他总是在万寿宫的正殿等着我。”
“可是现在……”
冯保搂着他,轻抚他的后背,温柔的说道:“刚才不是说了吗,他也在万寿宫,一直等着你。”
“只是你接下来有许多事情要做,都是他希望你做的,等你做好了,他自然会知道。”
朱翊钧又道:“他希望我好好读书,好好习武。”
“还希望我做皇太子。”
“希望我帮助爹爹做一个好皇帝。”
“希望天下大治。”
他把脸埋在冯保怀里,越说越伤心,一抽一抽的,哭得停不下来。
冯保还想说什么,一张口,就被小家伙打断了:“大伴,你别说话,让我再哭一会儿。”
冯保便闭了嘴,静静地抱着他,陪着他。他其实什么都懂,只是需要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冯保感觉胸前的衣襟都打湿了,朱翊钧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他抬起头来,眼睛肿得像核桃:“大伴,我想睡觉。”
“走吧。”
冯保把他抱起来,这些日子忧思过度,吃不好睡不好,小家伙都瘦了。
他这一觉睡到了天黑,饿醒了,起来吃些东西,又睡了。
隆庆初登大宝,政务繁多,对许多事情都不甚明晰,常常因为不知道一件事情该如何处理而搞得焦头烂额,唯有看着儿子的时候,才会觉得心情舒畅一些。
他来暖阁看过儿子两次,朱翊钧都在熟睡。早些时候,裕王都与他同塌而眠,时常听他晚上睡梦中还在喊皇爷爷,好久没见他睡得这么安稳。
隆庆在塌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儿子的睡颜,心情也平缓了许多。低声吩咐太监,让他睡,别吵醒他,这才离开。
翌日清晨,朱翊钧早早的醒了,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就开始喊:“大伴!大伴!”
殿门推开,进来的却是陈炬。
朱翊钧揉了揉眼睛,问道:“大伴呢?”
“在御前伺候。”
朱翊钧想起来了,皇爷爷临终前,将冯保升为了司礼监秉笔太监。
秉笔太监,就是替圣上批红的太监。
旁边放着备好的衣袍,陈炬先为他更衣,最后挂上那枚赤金累丝流云百福长命锁。
朱翊钧偏了偏头,不肯戴,把长命锁接了过来。
这东西他戴了七年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工匠进行保养,赤金光泽如新,依旧耀眼。
朱翊钧将金锁从项圈上取下来:“我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戴了。”
“殿下……”陈炬怕又惹他伤心,正要说些什么,引开话题。朱翊钧却只把项圈递还给他,又找他要了张帕子,小心翼翼的把金锁包起来,放在了枕头下面。
梳洗完毕,用过早膳,朱翊钧立刻就往外跑:“我要去找爹爹。”
他爹正在雍肃殿召见阁臣,徐阶、李春芳、高拱、郭朴,还有正月刚入阁的陈以勤和张居正都在。
朱翊钧站在门口没进去,一眼望过去,张居正虽然站在边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但朱翊钧觉得还是他的张先生最年轻,最好看。
里面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来,总共就说了两个事情,朱翊钧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已经谈完了,隆庆命钦天监择吉日。
第二件事,则是编修《世宗实录》,隆庆把这活儿交给了徐阶,让他来主持这件事。
议事完毕,阁臣退出雍肃殿,最先出来的就是张居正,朱翊钧拉了一下他的手,张居正低头,与他对视。见他眼中又恢复了以往的灵气,还冲着自己笑了笑,就知道以前那个活泼聪明的小家伙回来了。
“张先生……”
张居正也勾了勾手指,握住他的小手,两个人站在一旁,其他阁臣从旁边走过,都忍不住看一眼他俩,每个人表情各异。
朱翊钧告诉张居正:“张先生,我要开始上课了。”
听到他要上课,张居正自然高兴,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个“好”字。
这时候,门口的太监高声通传,圣上让朱翊钧进去。
阁臣都退了出去,雍肃殿内剩下隆庆和司礼监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