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不要?”
朱翊钧摇头:“不要。”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要我的画,还得看我乐不乐意给。”
朱翊钧偏着脑袋,一脸满不在乎:“那你给别人吧,我不要。”
徐渭走到哪儿都奉行一个原则——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他的画值多少钱,得根据他当时的经济状况决定。有钱的时候千金难求,没钱的时候,也就只值一顿酒钱。
李春芳将他请来京城,付了他六十两聘银。除了留给老家妻儿的花销,他随身带来的银两,也都贡献给了那个姑苏小馆。
反正他现在是身无分文,若是有银子,他早就退还给李春芳,请辞走人了。
徐渭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你想要什么?”
说出这话,他倒是有些后悔了。这比桌子高不了多少,长得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实在太具有迷惑性,跟他说话的时候,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心。
你以为他只想要一颗糖果,一块点心,最后发现,他想要的,往往叫人意想不到。
“嗯~”朱翊钧歪着脑袋作思索状,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想要的,“那你就跟我说声谢谢吧。”
这个要求确实让徐渭意想不到,他现先是一愣,而后大笑起来:“你这小娃儿,倒是有趣。”
他弯下腰,看着朱翊钧:“那就……多谢这位小兄弟了。”
他见朱翊钧机灵又漂亮,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头。
“放肆!”李春芳大喝一声,阻止道,“不可对殿下无礼!”
“殿下?”
刚才朱翊钧和徐渭两个人一问一答,聊得热闹,没给李春芳插嘴的机会,自然也没来得及介绍朱翊钧的身份:“这位是裕王世子。”
除了浙直地区,其他地方王世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物种。藩王那么多,谁还没个儿子。
成祖之后,封藩的原则是财赋物丰地不封、军事机要地不封。
浙直一代,工商业发达,又是鱼米之乡,赋税重地,人才辈出,立个藩王在这里,与国争利,皇上得日日睡不着觉。
徐渭没见过什么皇亲国戚,但也知道,京城的王世子,可不是一般的王世子,那是未来皇位继承人的继承人。
徐渭这才恍然大悟,皇帝身边养大的孩子,难怪他见过胡宗宪。
徐渭身上连个功名也没有,就是个平头老百姓,见了世子自当跪下行礼。
朱翊钧伸手扶了他一把,触碰到他的手背,一片冰凉。
“起来起来,我曾听人讲过,许先生在浙江抗倭,立下奇功。”
说起那段时光,徐渭便有些惆怅。若不是胡宗宪忽然被朝廷罢官,他本可以继续在总督府施展自己的才华。
也不至于为了六十两银子,北上京师,看李春芳的脸色。
徐渭摆了摆手:“略施小计而已,不提也罢。”
乍一听,他还挺谦虚。朱翊钧仔细一想,能够不动干戈,凭借智谋擒获徐海,诱降王直,只是略施小计。
这明明就是自夸!
朱翊钧笑着点头:“我也觉得,还是亲自领兵打仗的戚将军更厉害。”
“……”
徐渭让他说得无言以对,也不是真的无言以对,毕竟是皇孙,多少要给点面子的。
倒是旁边的李春芳,看到徐渭哑然,胸中郁结之气又消散不少。
朱翊钧呆了一会儿,李春芳始终立在一旁,他也不好说什么。没多久,他就打算离开了。
走到门口,却又回头对徐渭说道:“这里好冷呀,李大人家里没有木炭,明日我从王府给你送些过来。”
李春芳一听这话,马不停蹄的派人去将木炭取来。
朱翊钧说是要走,却还是拉着徐渭绕到正厅,尝了尝那传说中的阁老饼。
当然,还有雪花酥、马蹄卷、琥珀糕。毕竟都端上来了,不能浪费。
吃饱喝足,小家伙摸了摸肚子:“江南的点心真好吃呀~”
徐渭却哼笑一声:“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就算一样的食材,一样的厨子,换了地方,也便不是那个味道。”
朱翊钧咬一口雪花酥:“我觉得很好吃呀,绵绵软软的,还很甜呢。”
徐渭怜悯的看着他:“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我们那边的点心。”
朱翊钧不信,又咬了一口马蹄卷:“你说来我听听。”
说到美食,徐渭清了清嗓子:“取上好的乳酪,加蜂蜜和糖霜,熬之滤之漉之掇之印之。上头纹溜就像螺蛳儿一般,粉红纯白两样儿。吃了牙老重生,抽胎换骨,眼见稀奇物,胜活十年人。”【摘自《金瓶梅》】
“此物出于西域,非人间可有,沃肺融心,实上方之佳味。”
“咕嘟”一声,朱翊钧咽了咽口水,手里的阁老饼都觉得不香了,“这是什么点心呀?”
“酥油鲍螺儿。”
“啊!!!”朱翊钧讷讷的坐在那里,眼睛都直了,“听起来就好好吃,真想尝尝呀。”徐渭笑道:“还有更好吃的。”
朱翊钧眼睛一亮:“什么什么?”
“下回再告诉你。”
冯保和陈炬对望一眼,这位东南第一军师果真厉害,三两句话,就把他们家小皇孙的魂儿都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