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王道容却微微阖了眼,将头埋在她肩颈,酒气却韫得白玉般的脸颊愈红,隔着肌肤,慕朝游都能感觉到那触目惊心的温度。
她心猛地漏跳一拍,掌心使劲,想将王道容推开,但醉酒之后的王道容黏人得就像猫,语气仍然清淡,但咬字却很黏糊,尾音多了些吴音的俏媚,“朝游。你便这么在乎他的安危”
慕朝游仍道: “毕竟相识一场。”
“朝游。”
王道容轻轻地说:“你嫁我好不好?”
慕朝游霎时一僵,“怎么突然这么说。”
“谢蘅。”王道容一双秀眉倏地拧紧了。
慕朝游:“谢蘅?”
王道容清冷的嗓音埋在她肩窝,闷闷地,瓮瓮地,赌气说,“容不喜他。”
慕朝游:“你不是曾经说过,你我家世悬殊。”
王道容沉默一剎,好半晌,才淡淡道,“他们不敢。”
他的确早已今非昔比,琅琊王氏不得不考虑他的个人感受。之前王道容不是没有动过求娶之意,但都被慕朝游刻意避过了。
这么多年下来,她跟他斗累了,为了阿砥,也是为了放过自己,莫要再牵连无辜,她愿意跟王道容试一试,却不代表着她想这么快跟他步入婚姻。
慕朝游有几分动摇,但仍不愿松口,
“我再考虑考虑吧。”
王道容微微一僵,身子复又一点点放松下来,他眼睫动了动,睁开一双乌黑眸子,那眼里清明如雪,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顿了半晌,王道容仍又阖了眼,软了语气,假借着酒劲继续撒娇痴缠,“朝游。你嫁容好不好。”
他心里仍惴惴不安。
可若慕朝游真松了口气,两人真结为了夫妻,他当真就能安心吗,也不尽然。
但慕朝游坚守底线,任凭他如何倚姣作媚,撒娇乞怜,也无动于衷。
王道容也无法,装都装了,也只得继续装下去,直到小婵送了碗醒酒汤上来,王道容囫囵喝了,睁开眼,眼里这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醒。
何展乱平,王道容暂回到了中枢,因功升职,授散骑常侍,每日要去官署应卯。
慕朝游待在家里,不免又想起王道容昨夜求娶,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是王道容执意,她再闪烁其词,含糊带过,未免也有些说不去。
客观来说,她嫁给王道容才是最理智的选择,既已经随他回京,阿砥也已经认父,早已有夫妻之实,她再推三阻四未免矫情。有个名分律法上也多一重保障,虽然南廷律法实在随心所欲,但聊胜于无,总好过没有。
慕朝游披着头发坐在榻上思索了半天,脑子里乱哄哄的都没拿定个主意。小婵这时领着两个侍婢,捧着铜盆等盥洗工具走了进来,伺候她洗漱。
慕朝游谢过她,坐定在铜镜架前自己动手为自己梳洗。小婵一边帮她打下手一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郎君当真变了许多呢。”
慕朝游不解:“怎么说?”
小婵想了想:“变得温和了许多,更平易近人了。现在想来都是娘子的功劳罢。”
慕朝游:“我记得你以前似乎有点怕他?”
小婵拿起一枚金步摇花对着她鬓发比了比,忍俊不禁说,“何止是有点怕郎君,我那时年纪小,根本不敢抬头看郎君。郎君那时候性子也冷清,总是一个人闷在炼丹房里,回回出来都弄得一身血,阖府上下就没有哪个不怕的。”
慕朝游捕捉到了一点蹊跷,“一身血?”
她怎么从不知道此事?“炼丹何至于弄得一身血?”
小婵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那时候丹房里还运进了不少死人,吓人得很,娘子你也知道的,郎君总爱和这些鬼神之事打交道,我们这些下人哪里敢多问呢。奇怪的是,用上了好些具死尸,那丹方非但不臭,还有好一股奇异的香气呢。”
慕朝游怔了好一会儿,实在没想明白王道容他炼的什么丹,需要用上死尸的,这什么邪门功法?
“那丹房呢?”她忍不住追问,“丹房有人进过没有,里面长什么模样?”
小婵又摇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去年乱兵在城内纵火杀人,府上被烧一空,那丹房也烧毁在烈焰之中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小婵讲述这些旧事,慕朝游心中怦怦,坐立不安,脑子里好像总有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令她不得不在意。
炼丹、异香、死人……电光火石间,她蓦地记起古书中记载的那个可使死人复活的却死香。
难道他在那个时候便开始炼制却死香了吗?
小婵见她感兴趣,又道:“丹房虽然烧毁了,但奴记得郎君预料到何展要乱,提前将那些丹方和府上藏书一并收藏妥当了,如今应该都搁在书斋里。娘子若是感兴趣,不妨去书斋里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