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低头拣了一颗送到口中。
王道容:“如何?”
舌尖弥漫开一阵强烈的苦意。
慕朝游沉默半晌,如实说:“苦、涩。”
王道容:“抱歉,容未料到你吃不惯这个。”
他扭头吩咐阿笪端一盘蜜饯来。
自己从容地接过那一碟莲子,拣着吃了,“容素日里便爱吃这些微苦的。幼时容被家长长辈责罚之后,身边僮仆常会偷偷塞些果脯蜜饯于我。我咬着那果脯,身上虽然在痛,但不知为何却觉得口中的果脯比往日更为香甜。日子一长,容便也明白了先苦后甜的道理。”
慕朝游不想关心他凄惨的童年:“说出你的要求吧。”
王道容摊开皙白柔软的手,无声地瞧着她。
他一语未发,但慕朝游这几年朝夕相对,却令两个人形成了一种难分难舍的默契,哪怕打得再鲜血淋漓,也撕不开,扯不断。
慕朝游沉默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王道容清瘦细长的手紧紧反握住她的,将她揽入怀中。
少年轻轻吐气如幽兰,他似乎满足,搂着她,顿了好一会儿。
许是太久未曾亲密相拥,温香软玉在怀,他竟露出些许踯躅之态来。
他长长的乌发散落在她脖颈,手臂,随他动作,摩挲过她裸露的肌肤。慕朝游僵硬地杵在他怀里,只觉得被毒蛇缠绕。
王道容只顿了半秒,便又恢复了往日清淡从容,缓缓抚摸着她的长发,温言说:“我的心意朝游难道还不知晓吗?”
“容所做这一切不过是希望朝游能回心转意,回到我的身边。”
“朝游。”王道容轻抿她鬓角乱发,附唇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这些时日委屈你了,都是容不好。”
“但这都已经过去了。”
“容知晓这些时日你定然恼我,心中积累了不少怨气。”他楚楚说,“这笔账日后你慢慢再清算。”
他执了她的手,缓缓将脸儿伸入她的掌心,温顺地轻蹭,“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尽情对我发泄,骂我,打我,也不要紧。容保证毫无怨言。你我之间,夫妻一体,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好好商量,我也不愿将他人牵扯其中。”
慕朝游动了动指尖,王道容的眼睫纤长乌浓如蝶翼,在她掌心微微搔动,颤抖,令她错觉仿佛拢了一只脆弱的蝴蝶,她稍微收紧力气就能掐死在掌心。
但她知道,他不是蝴蝶,他是一条毒蛇。
他缓缓阖上眼,乌发柔披着嫩白的脸,发间袖口仍拢着淡淡的清雅荷香。
几只蜻蜓在远处的荷塘中飞舞。
昼夏漫长的午后 ,红荷如花,大朵大朵在水面燃烧。
王道容近乎高-潮般战栗、叹息,幽幽的叹息渺远如天地间第一朵荷花散发出的清香。
断断续续的凌乱词句,像梦中飞舞的蝴蝶。又犹如高-潮后的梦呓。
暑气郁郁蒸蒸,花雾温温霭霭,滚滚的热浪熏得慕朝游双脸红扑扑的,指尖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到此为止了。来时的路上她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从魏家,再到田家、阿冲,这场闹剧该到了收场的时候。
她高估了王道容的道德水准,以常人眼光视之,已经连累了许多人,任何人都不该沦为他人感情的殉葬品。这一刻慕朝游不得不承认,王道容的目的达成了。
她愿意主动斩断一切,回到他的身边。
她性格虽较旁人耿直木楞,但骨子里仍有现代的圆滑。
她想起自己穿越前,大学刚毕业,拿着几千的实习工资,给老板做牛做马。
给老板当牛当马仍做得,甚至还要抢着做,求着做,与王道容虚与委蛇为何做不得呢?
她并不是宁折不弯的性子,硬的不行,为何不能来软的?
她险些忘了,虽然她与王道容在家世,地位上的差别犹如天堑,不容她反抗,但她仍身怀利刃。不论他对她是爱抑或执念,他对她的感情,令他并非毫无破绽,无懈可击。
慕朝游原本颤抖抚摸着他脸颊的手,骤然安定了下来。一股庞大,幽暗的恶意同时从她心中缓缓升起。
花雾如酒,荷风也醉了。
迷醉之中,王道容唇角动了动,眼睫轻扬,清冷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天真妩媚的笑靥,星眸迷离,流转触目惊心的欲色。
“过几日……”他低头喃喃,“今日十二,那便是十五那日。”
他默默低吟:“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王道容抬起匀净的脸儿,“十五那日月色正好,月亮正圆满,就在这里,容带你去泛舟采莲如何?”
他没直言,慕朝游却已经从他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一顾一盼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作为交换的代价,他要全面占有她的身心。
她闭上眼,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