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慕朝游从谢府出来之后,并未如谢芜所劝慰的那般,好好在家里歇着。
她并不放心,或者说,并不习惯将希望都寄托在谢蘅一人身上。
这两天里她光是往魏家酒肆跑就跑了四五趟。王道容做得干净,她仍不死心,还想找出点有利于魏家的证据来,奈何每每碰壁。
慕朝游始终谨记着之前在牢中对魏家人的承诺,山穷水尽之时,她甚至默默一人横剑独坐家中,认真思考起闯入王道容家中,以剑相迫的可能性。
这一日,她照例拦了辆马车,在酒肆门口跳了车,孰料原本荒凉冷落的酒肆大门前竟人满为患!
自闹出人命来,附近的百姓举凡经过酒肆的谁不是绕着、侧着走?
慕朝游觉得奇怪,跟着人流挤过去看,顺便拽了身边一个腿脚不便的大爷问了。“老人家,麻烦问一句,大家伙挤在这里是看什么热闹呢?”
那老大爷人虽老,说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魏家那事小娃子你晓得吧?”
“当然晓得,这不才觉得奇怪吗?”
老大爷说:“真相大白了!原来是田家的人干的!这不官差就来拿人了么?”
慕朝游险些以为自己听错:“田家?”
老大爷热心地还想指点她几句,怎奈何人潮汹涌,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被人潮冲散,慕朝游顺着人流颠簸,竟也误打误撞被挤到了里面。
只见一队的官兵,押着一行五六人出了田家酒肆的大门。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无不哭天抢地,大声喊冤。
慕朝游吃了一惊,实在不明白这与田家有何干系,魏家的人命官司难道不是王道容的手笔吗?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鲜明的视线,慕朝游猛然回首,隔着拥挤的人潮,正与一道澄明的眼波四目相对。
绿杨阴里,柔香缥缈,王道容道袍如雪,清如云鹤,站在人群中,朝她微微颔首,转身出了人群。
慕朝游愣了一下,几乎是全凭着本能举步追了上去。
她一路追着王道容上了河上拱桥,男人等得似乎便是此着,脚步一顿,不再往前了。
慕朝游也剎住了脚步,谨慎地与他保持了丈远距离,抿了一下唇角,正要开口。
王道容却问她:“既然已经追了上来,为何止步不前?”
他二人各据桥两端,遥遥相望。
桥旁杨柳婀娜,春花如锦。
有船摇橹穿桥而过,惊破河面浮萍,捣碎一池碧影。
慕朝游面不改色地回:“君子不立危墙。”
王道容不置可否。
她直觉田家的事十有八九跟他脱不了干系,忍不住皱眉问:“你怎么在这儿?田家的是怎么回事?”
王道容摇摇头,晴光朗照,他白皙的脸儿映着柳色,更显出几分纯稚无辜来,“实不相瞒,我今日也是偶然路过,并不知晓发生何事。”
他的语气真诚至极,但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会相信他半个字。
王道容看她一眼,也不在意,只反问:“田家与魏家同一条街上,同样贩酒,竞争激烈,是多年的老冤家。他家此前还曾暗中在魏家的酒菜里下毒,所幸未闹出人命。此番故技重施,害了四五条人命,证据确凿。
“真凶被缉拿归案,还了魏家一个清白。难道不是你所乐见?何必再刨根问底呢?”
慕朝游不答反问:“魏家人被释放,郎君这番小心谋划可不就竹篮打水,成了一场空了?”
王道容并未否认她言辞中“小心谋划”这几个字。
少年淡淡一哂说,“我不担心。我担心什么?该担心的另有其人,还远远轮不到我。”
慕朝游心里微微一凛,纳罕,难道今日田家这事真的跟王道容无关?
王道容似是而非又说, “倒是子若,他当真长大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好意提醒,“慕朝游你若真想求个真相,容在此给你指一条明路,去问问谢子若吧。”
王道容回眸静静瞧她好几眼,眼里仿佛有异彩闪烁,他叹了口气,“或许,他比你所想得还要看重你。”
王道容说到这里,仿佛谈兴尽收,遥遥朝她俯身行了一礼,便转身下了桥。
王道容的言语里隐含机锋,慕朝游不解其意,疑窦丛生,她不敢掉以轻心,马不停蹄地跑了一趟附近一家陈设清华雅致的书画铺。
谢芜曾告诉她,这是他家名下产业,有什么事可以委托书铺老板代为联络。
没想到还未等她交代今日见闻,书铺老板似乎早有预见。他本专心致志地装裱一副名画,抬眸见她报上姓名,便搁下手中活计,毕恭毕敬说:“大郎君知晓娘子今日所为何事。请娘子稍安勿躁,莫要担忧。且回家睡上一觉,待到第二日一切便都分明了。”
“第二日?”慕朝游追问,“老板可否指条明路?第二日几时几点?”
“如何分明,谁给的交代?”
老板想了一想:“这郎君倒是没嘱咐,只说要亲自给娘子一个交代。”
慕朝游迟疑问:“你们郎君能出门了?”
也不知是不是早得了吩咐,老板当着她也不避讳这个:“有小郎君在夫人身边安慰着,夫人气消了,昨日便放了郎君出门了。”
但待她再详问,书铺老板也是一问三不知,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