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淌了下来。
王道容捡起一根树枝,容色平静地蘸取了鲜血,便开始在地上画符。
身边没有黄纸朱砂,这也是无奈之举。
王道容画一点,停一点。
慕朝游想起他的夜盲,“你的眼睛——”
此时王道容的符阵正好画到最后一笔,顺势丢了树枝,漫声说:“无恙。”
少年说完,便坐回她身边。
慕朝游扭头看他,哪怕衣不蔽体,形容狼狈,重伤在身。王道容还是跽坐着的,小腿紧紧贴地,臀部纹丝不动地坐在脚跟上,脊背挺拔,一举一动,尺子丈量出来般的标准。
夜风刮过树梢,远处的树林里好像传来游荡的鬼物们沙哑的啸哨。
慕朝游有些恍惚。
竟又是个相依为命的黑夜。
月亮升了上来,一轮皎洁。
慕朝游看着月亮,冷不丁地说:“没想到还能有和郎君一起赏月的时候。”
王道容眼睫微动,没有搭腔,心底却很明白慕朝游的意思。
之前他与慕朝游的疏远,是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
慕朝游拒绝了他安排的婚事,不告而别,其实也等同于从他所处的圈层之中抽身而去。
士庶天壤之别。
二人不再处于同一个阶层,疏远也都自然而然,若无今日的以为,若无他一念杀意,或许两个人到死都终成陌路。
而现在跌跌撞撞,机缘巧合竟好像又回到从前相依偎取暖,亲密无间的日子。
王道容静了一瞬,复淡淡言说,“娘子走后,再也不见这般明月。”
慕朝游:“明月还是那轮明月。”
王道容就说:“明月本无情,是观月的人有情。”
慕朝游不知道要怎么接,就没有吭声。
王道容似乎也只是有感而发,并无他意,默然再无二话。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仰望头顶这一轮明月。
仍不知前路如何。
王道容也仍不知自己日后还会不会对慕朝游挥落屠刀,仍不知前路是否仍有晦暗的杀意。
但至少此刻他并未后悔自己的决定。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至少此刻共此灯烛光。
-
得亏气候已入了暮春,半夜就算待在野地里也不算冷。
慕朝游想着,待捱过了今夜,若是明朝阿笪和车夫还未醒,她就只能把王道容丢在野地里,自己去城中求援了。
好在篝火烈烈烧到半夜,阿笪终于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瞧见慕朝游和王道容吃了一惊。
想起之间的遭遇,脸都吓白了,又怕王道容怪罪,忙不迭地赔罪:“郎君恕罪,是我没保护好郎君。”
王道容柔声说:“这不怪你。”
阿笪年纪小,伤口又浅,昏迷那么久怕是睡过去的。一觉醒来精神奕奕的,自告奋勇就要回城找人。
王道容没同意:“天色已晚,近来建康周边不太平,鬼物为虐,你莫要再折半路上。”
阿笪犹豫了一下,打了个哆嗦,又慢慢坐回去了。
车夫年纪大了,是阿笪之后才醒的,也是着急赔罪,被王道容都劝下了。
一抬头,慕朝游正看着他说,“还是我去吧。”
王道容长目微垂:“你去作什么呢?”
慕朝游下定决心,“我去城里找医生和车马来。”
王道容轻描淡写道:“睡吧。”
慕朝游一愣:“我真的可以。”
少年平静了一下气息,道:“我与娘子相识一场,又怎舍得你才出虎口又入狼穴?”
端看少年淡静温和却很固执的神色,王道容看来不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她的提议了。
慕朝游抿了唇角,有点儿失落,也没再坚持。
王道容则平静地阖上眼,干脆打坐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