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茂走在路上,看着路边树上枯黄的树叶,呼吸着清晨湿润而清新的空气,心中有些忐忑。他是西京河南府人氏,家里一间铺子,做些小生意。因为兄弟众多,家境说不上好。读过几年私塾,实在觉得不是诗书里取功名的料,便就回铺子里帮忙,日子一天一天过着。
那一日,聂茂收账回来,忽然被一个朋友叫住,对他道:“叶县那里建了一处铁监,也不知道要用多少人,这些日子附近几州招募读书识字的。兄台能读能写,何不去应募?”
聂茂回到家里说了,正在为二儿子娶亲发愁的父母,打听了确有此事,亲自去看了榜文后,便就让聂茂应募。到了地方,一个吏人拿了几册书,考了读书认字,聂茂便与几个同乡一起,来到了这里。
来了三天,看过了周围的环境,今天开始上课了。聂茂也不知道要教些什么,一片懵懂,又与来的同乡分开了,心里难免有些不把稳。
也不知道铁监里的人看中了自己什么,跟同来的其他几人不一样,聂茂单独到这个地方,学什么检测识图一类。这是做什么的?聂茂不知道。将来会怎样?聂茂还不知道。其他人都是学算账,学管人,将来最少会做工头一类,都是管人的,自己将来管什么?
不知不觉到了学习的地方,只见一个少年官人站在门外,穿着官服,聂茂急忙上前行礼。
陶十七上下打量了聂茂一番,翻了翻手中的名册,问了名字,道:“你读了几年书?”
聂茂恭声道:“回官人,小的读了三年,常用的字都认得,也能背些诗文。这几年都是在家里铺子做事,记账收账,能写能算。”
陶十七点了点头,道:“进里面选个位子坐吧,一会人来齐了,我们讲课。”
聂茂应诺,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官人,不知要教些什么?以后要做什么?”
陶十七道:“我们这里与别的地方不一样,教的是如何测,如何量前边工场里制出来的物事。他们做得好与不好,以后全靠你们量,自然就知道了。”
聂茂点了点头,还是懵懵懂懂。直了房门,见里面有桌凳了,选了处靠墙的坐了。房子前面的墙上是一块黑板,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平平整整漆黑一大块。前面一张桌子,不见平常课室里堆着的厚厚的书籍,看着有些怪异。没有一堆书在那里,怎么像是做学问的样子?
陶十七站在门口,看着远方一红日缓缓升起。铁监招人已经几个月了,唐、邓、汝、蔡等州和河南府来了两三百人。里面有七个落第进士,大多都是家境贫寒,进京赶过两次考,再也折腾不起了,跟当年落第的杜循处境差不多。其他都是上过几年私塾,能够读书写字而已。
这一带商业发达,店铺众多,城里识字的人多,让他们去做学问是不成的,写写算算,倒是勉强可以。都是冶铁,铁监的生产和组织模式却与这个时代其他的地方都不一样,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陶十七随在杜中宵身边多年,学的东西多,培训的重任便就落到他的肩上。这事到底怎么做?其实陶十七也说不明白。反正按照杜中宵的吩咐,边学边做,在实践中学习。
规模化生产,跟小作坊是不一样的,突出了检测的重要性。检测做好了,才能摆脱对工匠个人经验的依赖,制定出合适的生产规范,生产出合格的产品。
陶十七和初期选出来的六个人一起,跟着杜中宵学了一些日子,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既没有经验,也没有工具,更没有系统的理论知识,白手起家,一切都在摸索之中。
最简单的测量长度,用什么测?杜中宵精力有效,也只是指导着制出皮尺、直尺,再精确的游标卡尺,就只有个印象,实在做不出来。只能交给陶十七,告诉他个概念,让他在教别人的过程中,带着教的学的人一起,最好能够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