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转身看了看两人,笑着摇了摇头:“放心,我不是来催你们租课的。现在监里铁积出山,收了你们的铁也无处存放。今天来,是看看你们这里的人手足不足,我有些事情要做。”
陈主管松了一口气,拱手道:“不瞒官人,新年刚过,不是繁忙季节,还有不少佣工未到,人手有些不足。若等上个把月,人到得齐了,任凭官人使唤。”
杜中宵道:“我如何等得了一个月?并州城里,我不知还有多少事情要做,在大通监待不了多少日子。放心,我不是差人打铁,而是找几个熟手,帮着我在监里建几座炒钢炉。”
陈主管怔了一下,急忙问道:“敢问官人,因何要在监里建炒钢炉?”
“这些年来,大通监收的多是生铁,既不好卖,也难以打制刀剑农具。炒成钢,到都作院打制刀剑也好,制农具也好,总好过放在那里生锈。”
牛主管见陈主管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上前拱手:“官人,你们看我们这里,人手不足,实在抽不出人手帮官人做活。炒钢这种活计,从炉里出来必须及时锻打,不然就成废铁。若是官人抽人去,我们就要停下几座炉子。不说一家老小生计,现在制出来的钢,都是外地客商交过订金的,耽误不得。”
杜中宵看着牛主管,点了点头,也不理他,转身对陈主管道:“并不需要多少人,只要你们找几个会垒炒钢炉的,随着我去就好。大通监自有厢军,可以做事。”
陈主管看了看牛主管,低下头不说话,显然心里一样不愿。
杜中宵笑着摇头:“我看了你们这里的炉子,虽然形制整齐,修的时候用了心思。恕我直言,其实还不够好。一是炒的钢不好,再者费炭太多。你看附近的山林,因为常年冶铁,十里之内都没有大树。你们伐树烧炭用来炒钢,不说炭价昂贵,这些山上没了树木,也难保水土啊。”
陈主管忙道:“官人,这里自古以来冶铁,可不就把树伐光了。现在山里冶铁的人家,其实多用石炭,用木炭的极少,伐树的人不多。我们炒钢不能用石炭,不过炉子小,又能砍得了多少树木?”
杜中宵叹口气:“虽然你们用得少,奈何树木存量已经不多,伐不得了。你们抽你去帮着我制炒钢的炉子,我教你们的个法子,用石炭炒钢。这法子中原地区用的不少,反是你们这里没人使用。”
牛主管连连摇头:“用石炭冶铁倒也罢了,从来没听说过还能炒钢。官人,我做这活计几十年,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石炭入了炒炉,就难有钢水出来——”
看着牛主管自负的样子,杜中宵笑着不说话。
这里用来炒钢的是小地炉,木炭跟生铁一起加进炒钢锅里,待生铁化成豆渣一样的半液体,使劲搅拌,使铁水中的氧与炭结合,成为熟铁。这是一种直接加热的方法,一是温度不够,二是炭同时作为燃料和还原剂会消耗氧气,要求很高,必须要用好炭。别说是用煤,就连一般烤火的炭都不行。这两家在这里炒钢,早已把周围几个山头的大树都砍光了,只能从远处买炭。
依着前世的知识,杜中宵对炒钢的化学反应了解个大概。这个过程本就是要消耗生铁中的碳,跟炭接触本就不对,最好是隔离开来,便是反射炉。这倒不是超越时代的知识,中原地区就用反射炉,只是没有传到这里来罢了。当然杜中宵在永城县的时候已经对炒钢炉进了改进,提高了温度,也提高了效率。
从这里征人去帮着自己建炒钢炉,当然是征用他们的人力,但也是向他们传播知识。到这里来找这两家大户,杜中宵完全是出于好心,就看他们识不识抬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