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轻抚着杜中宵的公服,口中道:“我儿穿上这一身官服,人也精神了许多。你幼时,阿爹时常说自己是书香门第,在乡里没少惹人耻笑。到了今日,你有官身,终于扬眉吐气。过些日子,我们全家回乡里去一趟,让乡里的人看看,我家的书没有白读。”
杜中宵只是微笑,没有接话。
杜循在一边道:“嗯,再过几日,选个良辰吉日与月娘完了婚,便一起回乡。不说扬眉吐气,现如今大郎有了官身,也当告慰祖宗。我们家沦落数代,今日始得翻身。”
这便是时代的不同,这个时候儿女婚事虽然长辈会问本人的意见,但一切还是家里操办,由不得自己作主。好在杜中宵与月娘相识已久,情根深种,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自州衙回来,杜中宵本想换上常服,却被父母拦住。儿子扬眉吐气,就是要给所有人看,怎么还能跟百姓一样呢。这身官服得来不易,当然是能多穿就多穿。到了晚上家宴,都不让杜中宵更换。
直到夜已深,杜中宵才告别父母,回到了自己房里,只觉疲惫不堪。风光是有代价的,今天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对人行了多少礼,头晕脑胀。
此后连续数天,杜中宵被各种人家,以各种名目请去饮酒,一时许州城里,没有请过这位新科进士的便不算体面人物。直到五六天后,才慢慢安静下来。
“醉仙居”的后院,杜中宵洗了一把脸,舒舒服服地坐在交椅上喝茶。不远处月娘拿了一方手帕在那里刺绣,神态安祥。
看着阳光照在月娘的头上,乌丝描上了金边,耳朵好似透明一般,杜中宵心中一动。道:“回来许多日子了,都没时间跟姐姐说话。我在京城的日子,姐姐过得好么?”
月娘笑道:“自从家里开始蒸酒卖,又不用我做活,又不用我卖酒,不知过得多惬意。”
杜中宵叹口气:“我却记得姐姐在脚店里当垆卖酒的日子,煞是好看。现在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如同做梦一般。那时我们日子过得苦,却却时时见面,心里是快活的。”、
月娘啐了一口:“你去了一趟京城,中了个进士,怎么嘴也贫起来了。”
“怎么嘴贫?过些日子,我们就要结为夫妻了,当然要说些体己话。若是无话可说,成亲之后,两人坐在屋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岂不是无趣。”
月娘只是捂着嘴笑,低声道:“那你在那里只管说,我听着就是。”
杜中宵怔了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两人相识已久,相互知根知底,又都是内敛的性子,单独相处少了活泼的气氛。或许在韩月娘心里,嫁给一个自己早已中意的人,又是年轻的新科进士,自己不知道多少世修来的福气。然而她只是感到快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却没有什么想法。
想到这里,杜中宵暗暗笑自己胡思乱想。这个年代女性普遍内敛,自己又能要求什么呢?难道像自己前世一样,年轻男女花前月下谈恋爱?
或许这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活,一切平平淡淡。
六月的一个良辰吉日,新科进士杜中宵与韩月娘成亲,满城道贺。
有三州蒸酒之权,独擅其利,“醉仙楼”生意越做越大,杜家已是许州城里数得着的员外,而且一直坚持施粥,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杜中宵又是新科进士,满城人都来道贺。
杜家和韩家都是小门小户,礼仪规矩不太讲究,只是大摆宴席,凡是来道贺的,都一醉方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