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姐儿是偷偷跑的。
别看春姐儿说?得冠冕堂皇,要为她寻个好?人家,结果转头听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别说?带她回城里?去,还教她说?出对方出身,见她不愿意说?,就教爹娘看着自己。
夏姐儿原本还想说?服爹娘,没想到?他们?别说?听了?,还扒了自己从城里带回来的缎子?衫裙,夺了?她攒下来的私房,教她呆在屋里不准出门?。
不止如此,晚间夏姐儿还听到父母偷偷商量,说?要与媒婆好?好?说?说?,赶紧给她寻个人家。
夏姐儿自是不愿意,次日天未亮便偷偷起了?身。她唯恐惊醒睡在前头的爹娘,不敢往前去翻箱倒柜,只能从枕头衣衫里?翻出往日攒下来的些许铜板来。
夏姐儿数了?数钱,听着先头的动静。
趁着爹娘还没起身,她蹑手蹑脚地?出了?门?,顶着呼啸的冷风一路狂奔,直到?坐上前往扬州城的驴车才?长舒了?口气。
这还只是考验的开始。
冬日的驴车还是多了?层盖头的,只是那盖头也就薄薄一层油布,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入。
夏姐儿等车时还跑得浑身大汗,现下却是只能裹着袄子?,冻得脸色发白,牙齿咔咔打架,只觉得前往扬州城的路途从未如此遥远过。
待到?了?扬州城,她躲避着人流一直来到?官署前。夏姐儿并不知?道李郎的住处,只能立在官署门?口往里?张望。
夏姐儿犹豫了?下,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里?头门?房听到?动静,推开角门?出来查看,他瞅了?眼裹着袄子?,穿着一身粗布衫裙的夏姐儿,和声道:“小娘子?,你是打哪里?来的?官署时下正在放假,您有事要冬至节之后再来。”
夏姐儿闻言傻了?眼,站在原地?举足无措。她从城里?带回去的东西都被爹娘扒了?去,只揣着点往日攒下的铜板,哪里?能有去处?夏姐儿咬着唇瓣,红着眼圈道:“求门?房帮帮忙,我是来寻李官人的!”
门?房闻言,没忍住又打量了?夏姐儿一眼。他见夏姐儿虽穿着朴素,脸颊冻得通红,却是姿容秀丽,颇为楚楚动人,心下想来她应当是某位郎君的桃花债。
门?房暗暗腹诽的同时,也有些忍不住笑:“小娘子?,您说?的李官人是哪位李官人?咱们?官署里?从上到?下姓李的官人没有一百也有三十。”
李姓乃是大姓,门?房想了?想脑海里?便蹦出几?位的身影来,只是再想想都是家里?有娘子?的。
夏姐儿越发傻了?眼,她就听李大头吹嘘过,又见他大摇大摆往官署里?去,却是没仔细询问过,压根不知?他到?底是什么职位。
夏姐儿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她努力说?着李大头的体貌模样,祈求地?瞧着门?房。
整个官署上下几?百号人,就凭夏姐儿几?句话又哪里?能认出人来的?门?房摇了?摇头,爱莫能助,只能教夏姐儿去别处瞧瞧。
夏姐儿裹着冬袄子?,跌跌撞撞地?离开官署大门?。她走在街头,四下张望,周遭都是出来过冬至节的,其乐融融的百姓。
自己落在其中,分外孤独。
夏姐儿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连李大头的身份都一无所知?,怎么就偷偷跑出来寻他?
恰好?此刻,天空飘起了?雪花。
冰冷的雪花落在夏姐儿的鼻尖,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猛地?停住脚步,强烈的悔意让她犹豫不定——要不要去,去简府吧?
向阿姐道个歉……
正当夏姐儿迟疑不定,抬眸看向来路时,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夏,夏姐儿?”
夏姐儿心头一跳,惊喜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映入她眼帘的正是李大头。
他脸上的胡渣也没刮干净,身上的青色袄子?稍有点皱巴巴的,瞧着没有往日体面。
即使如此,夏姐儿也极为欣喜。她三步并两步的跑上前去,欢欢喜喜喊道:“李郎!”
在李大头眼里?,夏姐儿也不如往日般姿容秀美,瞧着倒像是村里?的农妇。
他吃了?一惊,又很快化作惊喜,眉眼间一派柔情:“你不是回村里?过节了?没?怎么这么早孤零零的在城里??”
夏姐儿听罢,眼圈儿微红,带着哭腔述说?着自己的委屈。她的泪水氤氲了?眼眶,恍惚间似乎瞧见李大头嘴角上扬,露出笑来,等定睛看去却见他嘴角下垂,眉眼间满是怒色。
李大头伸手拥着她,往街道另一侧走去,渐渐消失在人潮中。
唯有站在街头的门?房表情古怪,立在原地?嘀嘀咕咕:“那不是李厨子?吗?啥时候成官人了?……那小娘子?不会是被他骗了?吧?”
门?房嘀咕两句,背着手又回了?里?头。
那边李大头自是不愿带夏姐儿回家,家里?那婆娘瞧着他眼神和刀子?似的,要是带着夏姐儿回去,非得又闹回娘家去。
他与酒楼里?赁了?间屋子?,教夏姐儿暂时住着,后头又去给夏姐儿买了?几?件换洗的缎子?衣裳,殷勤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