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织夏眼里有了困惑。
“再过个六七八年的,我们小尾巴就不会哥哥哥哥追着叫了,你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爱人。”他手掌压到她毛茸茸的脑袋,力度恰到好处地揉了揉:“但是哥哥会陪你到结婚。”
“那我不结婚。”
许织夏想也不想,一双眼睛直勾勾瞧住他,眼神光清清白白,很亮,很坚定。
相视片刻,纪淮周没讲话,只是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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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许织夏终究还是辗转反侧。
书桌前的窗没关实,夜风吹得窗纱微微曳动,书桌上的东西很整齐,布艺碎花笔筒,藕粉色兔耳朵茶杯,小收音机,几本书和小盆栽,还有些女孩子喜欢的可爱摆件。
许织夏平躺着,思绪拉得很远。
青春期的男生不知分寸,夏天女生薄校服里透出的内衣痕,和不甚染红校裤的经血,都会成为他们调笑的由头。
受男生影响,女生私下交流也藏着掖着,悄悄说那个来了,仿佛月经是秘密,泄露出去很可耻。
初中月经初潮后,许织夏也不例外有了羞耻心,但她在意的不是校园里的男同学,只有面对纪淮周时,才会难以启齿。
“跟哥哥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当时特意捉她过去谈话,明白告诉她不用羞耻,说你就把自己想象成一片,潮汐每月一涨的海。
“生理期了要告诉我,我不管你谁管你。”
“好。”
她乖乖点头,结果这人又接上后半句话:“不要被我逮到你吃冰淇淋和西瓜。”
许织夏望着房梁,始终没有睡意。
她的内衣,她的卫生巾,除了周清梧,都是他买的。
那晚许织夏想到很多小时候的事,想到他们住在同一个房间的那些年,每晚睡前,她都想要听他讲故事。
想到他排队给她买糖画,每天给她拎书包,接送她上学放学。
有回体育课,场地离高中部教学楼近,她在自由活动的时间跑到他的班级去,躲在后门偷偷看他。
那堂他们是自习课,他也不写作业,就懒洋洋靠在那儿看课外书,一下就发现了她,随后面色淡然的脸上意外地笑了,招招手,叫她过去坐,接着陆玺哥就被赶走。
她喜欢夏天的夜晚,在院子里乘凉时吃冰西瓜,小手搂着半只西瓜,握着勺子一口一口舀到嘴里。
也是那个年纪。
某天夏夜,蝉鸣清脆,屋里空调风轻轻地吹。
她惦记着那半只挖了几勺就被他没收的西瓜,睡不着,半夜轻手轻脚下床,偷摸到厨房,从冰箱里把西瓜抱出来。
她就这么开着冰箱门,朝着一面冷气萦绕的光,蹲在地上偷吃西瓜。
“甜不甜?”悠闲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
小孩子反应迟钝,她脸颊鼓鼓地嚼着,口齿含糊又软糯应声:“嗯,甜……”
鹿眼里满足的笑意在回眸望见少年时,瞬间萎了下去,变成了心虚。
厨房黑灯瞎火,冰箱冷藏室的光源照着她那张小团子稚气的脸,和她身后,噙着笑的少年。
他短发睡得潦草,身上是背心短裤,撑着腿,她抱着西瓜,窝在他敞开蹲下的腿间,人都没他一半大。
她小心翼翼觑他:“对不起哥哥,我太饿了……”
“不是太馋了?”他笑。
厨房的地面有他们的剪影。
那晚她突然发现,原来犯错是可以不用挨骂的。
意识渐渐迷糊的时候,许织夏又隐约回想起了最远最远的那天,她扯着他的手,问他,能不能跟你回家……
她不要爱人,她只想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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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今——周楚今小漂亮——”
许织夏忘了自己是几时睡着的,稀里糊涂听见孟熙的声音时,一睁眼,窗帘已透进了明亮的光。
她过去推开窗,望下去,孟熙站在摇橹船头,背着书包,心花怒放地朝她挥手。
见她还一身睡衣,孟熙惊住:“上学要迟到了,还睡呢?”
许织夏挠一挠蓬乱的长发,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可是今天周六啊。”
“……”孟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又仰头看向她:“我有病吧。”
许织夏笑起来。
太阳光下,她半拢着惺忪的睡眼,素白的笑颜活泼又明媚。
“熙熙,”许织夏手掌半捂住唇,远远和她讲悄悄话:“我哥哥真的有……”
“谁?有什么?”孟熙响亮地问。
许织夏声音卡在喉咙里,心脏奇怪地颤悠了下,她摇摇头:“你是不是今天不想去茶馆?”
“我哪天都不想。”孟熙苦恼:“你今天也别学跳舞了,我们去染坊玩儿啊,程奶奶用海棠花做了新染料,粉粉的可好看了!”
“好——”
小的时候,孟熙被要求去茶馆学评弹,后来两人情谊深了,许织夏为了陪她,就跟茶馆二楼的老师学古典舞。
到如今许织夏的舞跳得有模有样,孟熙的曲唱得还是半吊子。
许织夏洗漱后就下楼,一跳一跳,踩得木楼梯嘎吱响,只有两阶了也不好好走,一个跳远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