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名片(正文完结)
在青州市某个大院的办公室里, 一个男青年放下电话听筒,推开门往旁边的会议室瞧了一眼。那道门紧关着,如他所料, 会议还没结束。
刚才的电话是从长荣医院打过来的,打电话的人是他老板的老母亲,大概意思是催促她大儿子抽空去看看在长荣住院的兄弟。
秘书是青州本地人, 他所说的老板就是刚上任一个多月的青州一把手吴恒。在长荣住院的就是吴恒的弟弟, 吴家人是从外地过来的, 刚在长荣办完住院手续。
临近年关,青州领导层最近会议也很多,讨论最多的主要还是青州城区改造的事。
到现在已经开了好几次会, 主要是对几种可行性较高的方案进行讨论和表决。这次改造, 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也关系到青州市未来的发展, 争议是比较大的。
吴恒本人还没有表态,但许秘书猜测, 吴恒心里是有倾向的。他应该还在观望,一方面是想藉着这件事来观察底下这些人的做事风格和站队抱团的情况, 另一方面可能还缺一个足够强大的理由促使他做出最后的选择吧。
不过今天这个会是关于安保布置的事, 参会人员主要是公安部门的人。十几分钟后,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 吴恒先走了出来, 其他人则鱼贯而出。许秘书立刻迎上去,把电话的事说了下。
吴恒从秘书手上接过大衣穿上,很快下了楼。焦局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他跟吴恒是旧识,应吴恒要求, 上了吴恒的车与他同行。
“关于山河路诊所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最近有好几拨人给吴恒递话,都希望他能考虑下,保留山河路的老建筑。
但递话的人多了,也促使他去探究这里面深层次的原因。他一打听,就挖出了山河路的诊所。
他还听说,焦局跟那诊所里的大夫就挺熟悉的,所以他今天特意把焦局叫上来,想抽空聊聊这个诊所的事。
以他的位置,一般是不会把目光投注在一个小小的诊所上边的。但当这个诊所能够拉拢住不少投资商,从而间接地拉动了青州当地gdp,还能提高青州部分医疗机构治疗水准的时候,他就觉得有必要分出些精力过问一下了。
听了吴恒的问题,焦局略一思忖,道:“老吴,到底选哪个方案,其实你心里早就有数了吧?”
“是,这件事我早有考虑,咱们青州不是省会,也不是历史名城,如果选第一种方案,改造出来的新城相比于其他城市来说,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方案。高楼大厦哪儿都能盖,不一定非得选在那片老城区。”
吴恒确实早有考量,即使没有那些人递话,他也更倾向于选择第二种方案,也就是保留山河路及其周边的老建筑,改造成一个具有时代及人文特色的旅游区。
焦局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想法,你知道的,我是青州本地人,从小就在这个地方长大,山河路那一带的银杏带、老县衙还有庙会这些地方,都是我小时候常去的。”
“真要是拆了盖大楼,那些地方就只存在于记忆中了,我从个人感情出发,是不想拆的。很多老青州人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拆了怪可惜。”
吴恒转头突然问道:“山河路的大夫,你熟吧?”
“罗裳罗大夫吗?我跟她打过交道。”
吴恒以前在一个县里任职,那时候焦局去他那边办案,俩人合作得很愉快,之后也一直有联系。所以俩人聊天时可以聊得随意些。
说起罗裳,焦局能说的事可不少,从他谈话的语气能看出来,他对于这个大夫是真心赞赏。
听说罗裳可以利用针灸帮助无法进行麻醉的患者挺过手术,吴恒有些惊讶。
焦局拣着重要的说了一些,就将话题转向了其他方向。他清楚,吴恒为人强势,作风硬朗,认定的事别人轻易改变不得,自然就有不好说话的一面。反复在他面前提起一个人并不合适,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反感。
快到长荣医院时,吴恒突然说:“我大姑的孙子汪晨帮我介绍了一个大夫,那个大夫就是你说的罗裳,她现在可能到长荣了。”
焦局怔了下,想起了吴恒说的人是谁了:“汪晨?他采访过罗裳,俩人确实挺熟。”
“汪晨挺猛的,动不动就搞个大新闻,也不怕得罪人,原来他跟你是一家?我说他胆怎么这么大?”提起汪晨,焦局马上想到这人是谁了。
说到这儿,他感慨地道:“汪晨这小子,恨他的人可不少。说起来,罗大夫跟他也有相似的一面啊。”
焦局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提罗裳了,忽然又提到她,倒是勾起了吴恒的兴趣。
“哪方面相似?”汪晨是记者,罗裳是大夫,吴恒一时也想不通焦局指的是哪方面。
车子已拐进医院的大门,焦局长话短说:“罗大夫行医时间不是很长,但她救治过的人太多了,救了一个人说不定就救了一个家,可以说得上是功德无量。喜欢她希望她好的人不少,可恨她的人也多啊。”
吴恒若有所思地听着,这时焦局又道:“她的存在,抢了很多人的饭碗,影响了不少人赚钱,有些人巴不得她的诊所垮台呢。”
“去她那闹事打砸的有好几拨人了,亏得她未婚夫是咱们处突大队队长,多少能起些震慑作用?要是换个人,去她那打砸闹事的只会更多。”
“她开这个诊所,不容易!”最后这句话,焦局语气里有明显的感叹。
这时车已停在了大院里,吴恒和焦局都下了车,在一众人等的陪伴下,进入了门诊大楼。
吴恒弟弟所住的病房离重症监护室不远,是一间单人病房。
跟吴恒预料得差不多,长荣医院的西医们对于他弟弟腹部溃烂的问题也没有治好的把握,因为抗生素对他弟弟不起作用。以前也用过不少,这次再用仍然无效,他弟弟溃烂没能好转,低烧也一直不退。
半路上,长荣医院院长说:“我院邀请了几位中医过来会诊,或许可以从中医角度寻找到突破点。”
吴恒点头表示知道,山河路的罗大夫也会来,这件事汪晨头天在电话里跟他沟通过,也是经过他同意的。
他进入病房时,他母亲、他弟弟一家还有几个亲戚都在。作为亲属,汪晨也来了。但他没有特意跟吴恒打招呼。
看到吴恒进来,几个女人像找到了主心骨,他老母亲上前抓住他的手,哽咽着说:“老大,怎么办?你弟这病再治不好,人就没了。”
听到这家人之间交流着,长荣医院院长不禁暗暗叹气,只希望那些大夫能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他可不希望吴恒弟弟在他这医院丢了性命。
哪怕最后治好这个病的是中医也行。
吴恒安慰了两句,示意弟媳和侄女先别哭了,然后他就和其他人一样在病房外围站着,等待着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给患者做诊断。
这种气氛挺压抑的,吴恒能看出一些大夫的紧张情绪,他便跟院长说:“我们先出去吧,等结论出来了再说。”
一行人很快又走出去,几个医生紧张的心情这才稍微平复下来。
长荣医院的一位大夫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看了看罗裳和季常明等几位中医,低声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可行的方案?”
“这个病挺少见,我们得商量下。”季常明比较慎重,知道这个人的病一旦用错药,就有可能错过最佳的抢救时间。
所以他们在给这人用药时,最好第一时间就找对方向,哪怕稍后再对药方进行调整也是可以的。方向要是反了,可能药喝下去不久,人就没了。
罗裳和其他几位大夫自然知道这里边的轻重,几个人很快凑到一边,低声商量起来。
长荣医院的几个西医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仍在思索着这个人的病要怎么治。但这真的挺难的。
因为这个患者脐下都肿了,继发溃烂,连睾/丸都露了出来,肚脐眼下还烂了五个孔。最离谱的是,病人小便时,尿液居然会从这五个孔里往外流。这种病,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主任也很为难。
“你们几个怎么想的?”季常明问道。
“用外敷药的话,内里的溃烂会继续扩大,恐怕于事无补。因为他溃烂根源在内脏,不在皮表。重心还是要放在内服药,把里面的脓排出来,重新生出新肉,这样他这个病就好了。”一个老中医先表了态。
“对,重用化腐生肌的药。”季常明说。
罗裳也表示同意,几个大夫便凑到一起,讨论起需要用的药材。
按他们的意见,这个人的病情看似危重,但对他们来说不能算是疑难杂症。
只是现在这样的危重病人很少求诊于中医了,一般都直接送到大医院治疗。普通的中医也不敢接这种病号,也就是他们这些人经常治重病大病,给这个人做诊断才会如此从容果断。
几个人讨论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大约十几分钟后,就把方案定了下来,主要选用黄芪、天花粉以及乳香、没药等化腐排脓生肌清热之药。
得到消息,吴恒重新进了病房,他接过季常明写下的药方,瞧了一眼,也不确定这个方子能不能用。
但西医这边没有更好的方案,他暂时就打算先试试。
这个方子总共只有六味药,他母亲在旁边看了一眼,感觉药好少,她怎么想都不放心,就道:“这个……要不要再加点药?”
吴恒看了看那几个中医,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罗裳几眼。据他观察,那几个中医并不是很认可他老母亲的话。
这种事,还是要听专业人士的,他也打听过了,青州这边有几个老中医和罗裳没少治大病重病,青州的医疗水平现在已明显优于周边的几个城市了,那就更应该听他们的。
外行指导内行要不得。
所以,他忽略了他母亲的话,跟季常明等人说:“就先用这个药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