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限在春夏之交
“是我跟小罗一块研究出来的。”季常明对这方子很有信心, 但出于对前辈的敬重,他说话时的态度就比较恭谨。
郭老手中拿着那方子,在纸上瞥了一眼, 就已看明白了这两个人开药时的思路。
他并没有马上给出答案,反倒先看向罗裳,“罗大夫, 你平时用药更喜欢用哪个派系的方子?”
他本人很擅长治疗各种热病和传染病, 是有名的温病大家。孟老跟他不同, 孟老是经方派的老专家。
罗裳对于这时代有名的一些医家还是有所了解的,平时有空她也会搜罗其他人的医案。
只要是这些年出版的名家验案和书籍,她都会抽空瞧一瞧。但能让她仔细研读的只占一部分, 更多的现当代同类书籍她主要是快速浏览, 过一遍就不看了。
郭老的医案她是看过的,甚至对他的一部分用药习惯也有所了解, 知道他是温病派专家。
但罗裳并没有迎合郭老的长处,而是直白地道: “我并没有特意倾向于走哪个派系的路子, 平时用药的话还是以经方派为主。其他派系的一些好方子我有时候也会选用。”
“但阳常有余、阴常不足这句话,至少在现在的环境下, 哪怕它是名医说的, 我也不是很认同。我觉得这句话至少在以后的几十年里,得反过来, 变成阴常有余, 阳常不足。”
除了他们几个学医的,其他人都听得不太明白。
郭老却在认真思索着罗裳的意思,听到这里, 他既没表示认可,也没否定, 只在旁边问了句话:“这么说,你觉得现在的人不宜随意滋阴?”
罗裳点了点头:“随意滋阴易生滋腻啊,补多了容易雍滞胀满的。可能我更喜欢以通为补这句话吧。”
“以后生活水平上来了,家电普及,交通方便,人会变懒的,年轻人也不爱出来晒太阳,不想动还爱吃冰的,阳气不足的人肯定会变多。”
“现在就是这个背景,其他派系会火起来,也跟当时的社会环境和气候有关系,这些外在因素应该是有变化的。但万变不离其宗,其他都是分支,还是要以经方为根本。”
郭老神色不明地反问她:“这么说,你觉得我所擅长的温病派也是分支?”
季常明:……
石敬业纳闷地看向罗裳,心想她说得这么直白,这位郭老不会是有意见了吧?
季常明也不太了解郭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并不是任何有本事的前辈都有足够宽广的胸襟。
但罗裳说的话他也挺认同的,就算换成是他,他也不打算在这时候故意扯谎来迎合郭老。
说白了,郭老虽然是老前辈,在业界有一定的声望,还有一些头衔。但郭老又不在青州,管天管地应该管不到他们青州的大夫,所以季常明不太担心罗裳说的话会得罪到这个人。
这时罗裳竟然又坦诚地点了下头,说:“我是这么认为的,其实仲景书中有关于温病的内容,以治冬温为例,针对辛温解表的方向,常用的麻黄汤、葛根汤、荆防败毒散、还有小柴胡都是经方中记载的方剂。”
“其他各季温病所用方剂也有很多伤寒药方的影子。温病学只是将仲景书中关于温病的部分扩展了,进行了深入研究,其治病的一些思路还是要以伤寒的理论为纲的。”
听她这么说,郭老本来看着严肃的神情竟出现几分笑容,他回头笑呵呵地跟他侄子说:“郭维,这回有人跟你想到一块去了。只不过人家姑娘比你敢说,你小子就敢私下里唠叨,不敢跟我直说。”
其实他还想跟罗裳再多聊一会儿,但现在时机不合适,石家人还在旁边陪着呢。郭老就道:“小罗,你讲得有道理,不瞒你说,我能擅长温病的治疗,这跟五六十年代的社会环境是分不开的。”
“那年头少有人打疫苗,经常出现麻疹或者乙脑大流行,每次大流行都会死不少人,尤其是小孩啊。我这些本事主要就是那些年练出来的。”
“不过现在社会环境变了,疫苗基本普及,麻疹几乎绝迹,得乙脑的人也很少了。我现在也在潜心研究经方,有机会咱们多交流交流。”
罗裳忙说:“郭老言重了,我刚才一时忘形,说多了点。您看看这方子,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石家人虽不懂医术,但他们在旁边也听得挺入神,这些东西都是从专家嘴里说出来的,他们当成轶事听其实也不错。
罗裳和郭老在交流时还都挺用心的,谁也没有敷衍对方,他们这些旁观者的脸上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
郭老不再问其他的,转过身跟季常明说:“这个方子我看是没问题的,跟现在一些医生开方的路数有所区别,挺好的,剂量也不用改。先这么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