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副院长一直在旁边陪同,听到几个中医专家的话,他竟然说:“几位说的都是实情,我们这个药房里的环境确实不达标。”
“不过医院也有难言之隐啊,咱们院中医科现在只有两个大夫,他们每天接诊的患者肯定不会超过五十个,有时候一天下来,甚至只有十来个人。坦白地讲,中医科在我院收不抵支,是需要其他科室贴钱养着的。”
“医院看着家大业大,实际上哪儿都要钱,上级又没有多少拨款,所以我们得自负盈亏。基于中医科的情况,我们实在不好在中医方面投入太多,不然其他科室的同志们会有意见的。”
调查小组的几位成员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像回事,有个人就道:“高副院长说话可真有意思,温度计和湿度计加起来才多少钱?不到一块吧?”
“只要经常开窗通风,这屋子里就不会有这种霉味。咱们青州可不是沿海城市,没有那么潮的,这就不是钱的事吧?”
众人这次过来,本来要办的只是调查一下药材的真伪与优劣,要不是高副院长推搪的行为太让人恼火,他们原本也不会随便跟一个副院长争执起来。
高副院长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心里再不痛快,面上还是笑着,说:“几位说得也有道理,中药房这边管理的确需要加强。不过这些杂事平时也不会报到我那里,今天既然看到了,回头我会处理的,就算是贴钱,也要想办法改善中药房的条件。”
他这话说得,这几位中医专家都觉得堵得慌。
瞧他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们医院自己没经营好中医科,好中医让你们给遣走了,留的大夫水平不够,没有病人上门,可不就挣不到钱吗?
四院那边的中医科怎么就那么好?还有民间的一些诊所,不也是每天人满为患吗?
程钊明朝其他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跟高副院长争执。
他自己则什么都没说,先打开一个袋子,伸手从袋子里掏出一把当归,看了看,示意旁边另一位专家也过去看看。
那位专家瞧了一眼,又把手上的当归片翻了翻,随后他摇摇头,说:“油性太差,次品。”
几个人又往深处掏了掏,底下掏出来的跟上层都差不多,很明显,这一袋子标记着当归的药材虽然是当归,但品质很低,属于劣等货色,进价自然很便宜。
罗裳跟着调查小组的人进了中药房,她比较低调,刚进来时又站在几位专家身后,所以高副院长等人并没注意到她。
等到她也跟着进了药房,众人才留意到了这个年轻的女大夫。高副院长已经想不起来她是谁了,医务科主任却还认识罗裳,罗裳离院时的手续就是他办理的,所以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还惊讶地跟罗裳说:“罗大夫,你怎么也在这儿?”
罗裳淡淡地说:“跟着大伙一起来工作。”
说话间,她已打开了一个标记着当归的袋子,捆扎袋口的绳子一打开,她就闻到了装在袋子里面药材的味道。
这个味儿不对,不是当归!
对于各种药材的性味归经,罗裳是从小就熟练掌握的,所以她闻了闻,就知道这袋子里的药不是当归,应该是独活。
几十年后市场上不少当归就是用独活来冒充的,跟当归比,独活可要便宜多了。
但这时候药材做假还不普遍,所以用独活代替当归的倒是不多见。但八院药房这袋子当归,却是用独活代替的。
罗裳抿着唇,掏出来一大把,在手上一片一片快速翻看着。她的举动引起了几位小组内专家的注意,有人便走了过来,从她手上捡起几片药,这一看,这些人也看出了问题。
有人跟程钊明说:“老程,你过来瞧瞧,这是当归吗?这明明就是独活。”
“就是独活!”另一个人也说道。
“我看看。”程钊明走了过去,在袋子里翻捡一番,他的脸也沉了下来。
刚才那袋子里的药好歹还是当归,就算差一点,至少药是对的,也能起些作用。罗裳打开的袋子里装的甚至连当归都不是,是作用与当归完全不同的独活。
程钊明没看高副院长什么反应,他把罗裳打开的袋子提起来,放到一侧空着的墙边,一边示意手下人做记录,一边跟其他人说:“品类与标签完全不符的放在西边,质量低下但品类与标签符合的放东南角……”
在程钊明的指挥下,众专家对每一袋药材都进行了检查,不仅检查袋子上层,中层和底层也全都要查。
他们原本是要先抽查下,但看到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差,先是现场环境让他们不满,再是高副院长拿话呛人。这也激起了这些中医专家们的逆反之心。
别看他们都已是四五十岁甚至六十岁的人,但谁还没年轻过?谁还没点性格了?
他们这些人,都有了一定的成就,出去都是挺受人尊重的,平时也鲜少有机会凑到一起,因为都忙。好不容易一块干点检查药材的基本活计还被人挤兑,他们能服气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