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关系。
陈琮问他:“我身上的东西呢?”
他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贴身的物件都不在。
花猴沉默了几秒,狠咬了一口梨,然后凑近前,抽开床头柜的小抽屉,把里头的东西一样样摆到柜面上,声音含糊:“喏,你的背包放储物柜了。贴身的物件都在这,就这几样。”
一块笑呵呵的襁褓玉人,一根断了的、缀了块银牌的银链,还有一张揉皱了的纸,纸的边角滑稽地支棱着,上头有个模糊的血指印。
陈琮看了好一会儿,很想伸手出去把那张纸给捋平了,因为觉得支棱的那个边角很碍眼。
但最终还是没动。
他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点:“那后来,芥子就没回来是吗?”
花猴闷声说了句:“没呢,石蝗也没影了。另外失踪了三个人,你那个爷爷陈天海、春十六,还有晓川。”
“肖小姐消失的那一处,我们还设法爬上去看了,没孔也没缝的,就是普通的山壁。后来,沈先生去找那个养神君聊了,两人还聊得挺对路的。”
神棍问养神君,他上山的时候忽然停步,仰头看魇山看了那么久,到底看到了什么。
养神君回答说,之前在他“眼”里,魇山是一团巨大的、黑气缭绕的所在,但仰头的那一刻,他看到浓黑中隐现一抹亮金色,像非常粗的笔刷,在山体的胸腹部位逡巡片刻之后,坠星般急速地沉了下去、直直沉入了地下。
再然后,魇山就只是山了,非常清晰,只是冷硬的石头堆砌,跟他在其它旅游景点看到的那些山没什么两样。
说完了,花猴小心斟酌了一下陈琮的面色:“你没事吧?”
陈琮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啊,我……”
到底是笑得太牵强了,这笑没撑住,半途就垮了下去,陈琮垂下眼,不想跟花猴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话。
“猴哥,我跟你说过吗,芥子身体不大好。你没看出来,是因为没撞上她发病的时候,她发病的时候,还是挺严重的。”
“她来魇神庙,其实想法特别简单,不为对抗什么,更不想当什么神。只是因为姜红烛跟她说,来了有希望活下去,她就总觉得,是条路,得试试,不然没尽全力、对不住自己。”
“其实我挺为她高兴的,芥子现在,应该再也不会为生病这事操心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窗前的绿叶哗啦作响。
陈琮转过头,出神地看那扇迎雨的窗,窗户上满布雨痕,有的密集成线,有的是散落的断点。
挺好的,这么宁静,一切尘埃落定。
他去阿喀察,是为了寻找爷爷陈天海的消息,而今总算是找到了、且找了个明白。
梁婵千里迢迢地来到魇山,是为了父亲梁世龙,也找回来了。
结果或许不那么好,但有结果总好过没结果。
……
花猴犹豫了一会:“陈琮,也不知道是不是冒犯,但我想问你啊。”
陈琮转过头:“你说。”
“现在回想起来,肖小姐一直听得懂我们的话,也就是说,咱们是能跟她沟通的。你有没有想过,你最后喊话的时候,如果是让她留下来呢?那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陈琮愣了好一会儿。
他没想过,完全没想过。
花猴看他的表情,也猜到了几分:“你当时,怎么就没想留她呢?”
陈琮说:“因为……”
因为她回头时,是对着他微笑的吧,那微笑里没有勉强和被迫。
像在阿喀察时,抱着未开封的新衣服和花,对他说:“那我走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还像上次在火车上,把昏睡的他推醒,说:“陈琮?陈琮?我要走啦。”
好像每一次,他都没想过留她。
……
他想了想,说:“如果能把她留下,我一定是想留的。可是想想看,把芥子留下,我能给她什么呢?我能帮她治病吗?做不到吧,想留她,只是为我自己心里舒服。”
“她是自己想走的,不管怎么样,她选择的路,一定比留下更有希望,魇神嘛,听着就不一般。我为什么要拦她呢?上演哭哭啼啼的苦情戏,不是很矫情吗?”
花猴失笑:“怪不得沈先生说,还是你们年轻人想得开。挺好,我之前还怕你钻牛角尖呢。那行,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