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带兵风格,足见一斑,难怪很多兵士希望分到其麾下。
万脩忘了这些还放在厅堂,尴尬的想让人撤走,第五伦却也不客气,笑着坐下来,伸手摸了一块,烫手,在掌中吹着拍打着:“君游想得周到,予冷天里行了一路,正好饿了。”
见第五伦不嫌弃,二人就这样围炉吃着干巴巴的饼,说起作战来。
陇蜀联军南退的西县,又叫西垂,乃是古时候秦人的老家,正是祁山道的入口,两侧为祁山和秦岭余脉阻挡,限制了骑兵最擅长的迂回穿插战术。加上多有丘陵缓坡,小沟小坎起伏较多,把战场放在这里,等于把魏军骑兵优势给抵消了。
反倒是擅长山地作战的蜀军,得以依靠材官劲弩把守隘口。
第五伦道:“群臣多有说,强攻不易,劝予到此为止,卿以为如何?”
这大半年来,赤眉已横扫中原,越战越勇,大概只要有敌人可打,他们就不会崩溃。
刘秀拿下了彭城郡,进入泗上——从三月到十月,大半年了,居然只拿下一个郡,在磨蹭什么?第五伦有理由怀疑刘秀在划水,你挂呢?欠费了?
但这也意味着,刘秀很能控制自己的欲望,精力放在夯实两淮江东基地上,谨慎地避开了与赤眉及齐王的冲突。齐王张步倒是不含糊,一口气吞了兖州好几个郡,吃成了胖子。
而先前不可一世的梁汉已形同灭亡,不必一一细述。
马援则夺取了陈留郡,与赤眉小有交锋,但按照第五伦的计划,只将其挡在鸿沟以东足矣,马丈人主要精力在于练兵,巩固中原。
东方多事,第五伦已在陇右投入了大半年精力,如今仗打得差不多,群臣认为,既然歼灭蜀军无望,战争已拖下去,皇帝陛下就不必在西边耗着,该带着主力回长安去,留少数人手镇守即可。
“否则大雪封山,我军主力将滞留陇地,明年开春方能东返。”
这意味着接下来三个月,若东方有事,第五伦甚至都没法调关中兵支援。
万脩坚决反对,力劝道:“陛下,树德务滋,除恶务尽!”
“昔日夫差兵临会稽而不攻,终有勾践卧薪尝胆。”
“今日隗嚣兵力,强于会稽三千残卒,而背后更有公孙述支援,彼辈控制西县、临洮两地,就是想等陛下东归时,再北上重夺陇西,进取天水。”
万脩认为,在陇右的争衡,要么不打,要么就得打到底!若不能快刀斩乱麻,一旦氐羌有变,陇右就要成为一个难以痊愈的脓疮,一直烂下去了!
第五伦沉吟,最近眼皮直跳,他总觉得东方会出大事,确实有归去之意,此时却有人来报,说是蜀地使者,送来了一份檄文。
“檄文?现在才来?”
第五伦顿时乐了,先前他利用王嬿,让她下书痛斥隗嚣,顺便以“故太后”的名义,废除孺子婴皇位,也算达到了“挟太后以废诸汉”的初衷。
隗嚣本是名儒,文采颇佳,当初各家都发过讨莽檄文,但隗嚣的檄文比第五伦的还出圈,毕竟站在汉家立场上,遂得到各地士人广泛传播,相比之下,第五伦起兵片语不提“汉”,野心萌现,什么玩意!
只是陇右仓促应战,来不及在舆论上有所反应就败了,直到第五伦将全取陇地,倒是公孙述派人写了一篇《讨五檄文》作为反击。
“成家龙兴二年十月己酉朔。”
“故新魏成郡守第五伦,邀名养望,妄称孝义,然为人臣不忠,是为人子不孝也……”
开篇就痛斥第五伦背刺了王莽,加之不学无识,无术弄权,竟自诩五德俱全,简直是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顺便宣传了一下成家政权的符瑞。第五伦读到这直摇头:“文渊说,公孙述井底之蛙,妄自尊大,果然没有说错。”
不过这公孙述有一点和第五伦不约而同,他居然承认了新朝的正统性,黄承赤而白继黄,金据西方为白德,公孙而代王氏,符合正序。
但接下来,在檄文中,公孙述又以大豪强代理人自居,痛斥第五伦苛待关中豪强及河北刘氏,而公孙则要来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第五伦看明白了,公孙述这是想当接盘侠啊!眼看诸汉相继落败,成家颇想吸纳其遗产,这置东南方的秀儿于何地?
而最有意思的还是后面,公孙述指责第五伦欺汉家寡妇孤儿,秽乱汉、新后宫,尤其是将孝平太后&黄皇室主王嬿囚于宫中,迫其废除孺子云云。
群臣屏息,但第五伦是笑着看的,且津津有味,一点头疼之感都没有。
怎么欺你倒是说清楚点啊!
是夜宿龙床,还是大被同眠?
可惜就一句模棱两可,毫无细节。
第五伦读罢后,正色道:“身正则影正,身邪则影邪,这檄文上所言如此荒谬,智者自明。”
随行的众人,以及万脩等皆唯唯应诺,只在低头时相互看一眼,甚至有人嘿嘿一笑,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些风言风语,也不全是无中生有吧。
当众人提议要不要也写篇檄文反击时,第五伦摇头:“公孙子阳和王莽一样,居其华,不居其实,予则截然相反,不学他,不敢与予二皇交锋,只敢躲在南方逞口舌之快。”
第五伦将目光投向万脩,同意了他的看法:“将兵锋推到祁山脚下,得陇而望蜀,就是对公孙氏最好的回应!”
那句诗,第五伦不配抄,但其中的历史教训,却得在心里一直念着: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