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多年老友陈牧商量时,却遭到了陈牧坚决反对。
“我陈牧虽败于赤眉,但也知道一臣不侍二主,刘玄再平庸,也是我二人一手拥立,别人能弃,我却不能。”
又劝道:“如今他众叛亲离,但好歹名分还在,去了荆南后,以你我麾下数千之众,尚能打下半州地盘,让刘玄偏安一隅,有个善终,你我亦能让他改封吾等一郡,做一方诸侯,总好过为赤眉做看户之犬!”
但廖湛还是迟疑,觉得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随县好歹是中原的边缘,荆南就是炎热卑湿之地了,丈夫早夭,不去也罢。
这分歧导致在随县时,二人分道扬镳,廖湛虽不劫持刘玄,但还是拉着队伍留下来看看形势,美其名曰为更始皇帝断后。
唯独陈牧、朱鲔作为更始最后的忠臣,带着寥寥三四千人与刘玄南下,翻越横尾山后,就进入了江夏郡地界,赶上秋雨连绵,众人都成了落汤鸡,颇为狼狈,刘玄只能安慰自己:
“总比当初王莽南狩要强些。”
江夏理论上亦是绿汉地盘,刘玄早早派人通知沿途,然而在抵达安陆县,疲惫的众人希望今晚能睡在屋檐下时,却见壕边密布鹿角,城上遍插旌旗,却不是汉,而是……
“楚?”
等逼近城池叫门,安陆县的回应,竟是叱军士乱箭射下!那黑脸的县令更在城头,数落起绿林的罪孽来。
“新莽之时,绿林军朱鲔等过吾县,屠戮甚众!安陆人恨不能生食汝肉,只忍辱负重,臣服于更始。如今苍天有眼,令南阳遭赤眉之灾,更始覆灭,而楚黎王起兵于荆襄,吾等自然归之。”
“从此以后,安陆再非汉土!只怜汝等路过,速速离去,尚可保平安,否则,扫地大将军便要来攻了!”
刘玄顿时傻了,心中细数他称帝短短一年半时间内,封的八个姓王,十三个异姓王,算了半天后才叫道:
“朕……朕没册封过叫‘楚黎王’的诸侯啊!”
……
而在新野县,邓氏坞堡,南阳豪强聚集在此,共商他们未来的命运前途。
新野豪强方面,有来歙,邓晨、邓奉叔侄,以及阴识。
数日前,正是邓奉、来歙二人合力,带着两家徒附及本地民众数千人,在新野以北重创赤眉前锋。
邓奉率先出言道:“赤眉号称百万,实为三十万,十万在彭城、汝南、淮北,但入南阳者亦有二十万之众,其中能作战者不下十万!”
而经过多年战乱、失败、排挤,新野豪强邓、来、阴三家合力,即便募本地人加入,也凑不出一万人了。
新野一马平川,赤眉是难以挡住的,撤离几乎是豪强们唯一的选择,但撤往何处,却成了他们争执的问题。
但没人愿跟刘玄走,这是唯一的共识,他们可受够这庸主了。
邓奉率先提议:“南郡太守秦丰,听闻赤眉破宛,便自称楚黎王,建都于襄阳,而其女婿,南郡都尉田戎亦愿附从于他,称扫地大将军,二人拥兵三万,秦丰已向北接管邓县,愿协助吾等,对抗赤眉!”
他的意见是,不要走,留下来打一打!就算顶不住赤眉的攻势,就往南退往襄阳一线,利用那里的山川之固,赤眉决难攻破。
邓奉却不看叔父邓晨,他不重要,只打算说服一个人:来歙。
来歙在关中时,曾经带着骑马步兵迂回魏军后方,击败了第五伦麾下的越骑营,真骁勇之将也,后来又归来联络陇汉合纵,却被愚蠢的刘玄闲置。
邓奉很希望他能留下:“君叔,可愿与我共守新野?”
但来歙对邓奉却颇为冷淡,他们是有宿怨的:作为刘伯升的部将,来歙对邓奉攻潼塬后撤兵,导致刘伯升侧翼空虚的事耿耿于怀——虽然就算他不撤,结果也不一定会有差异。
“我会去冥厄三塞(河南信阳)。”
来歙不愿与邓奉多话,言简意赅,表明了去处,随着宛城李氏举族进入,那里成了刘伯升残党的大本营,王常、马武乃至于湖阳樊氏都奔向此地,有群山之固,足以拦住赤眉。
听说淮南势力在同吴王秀作战,作为刘秀的亲戚,来歙想着,自己去了那边,或许能将偏师帮上文叔……
随着来歙离开,邓晨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
自从潼塬一役后,叔侄二人便几乎反目,邓晨为刘伯升的死自责,族长身份也被侄儿取代。
可今日,邓晨却朝着邓奉长作揖:“奉先,邓氏,就交给你了。”
邓晨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必须去刘秀处,从一开始,相较于刘伯升,他就更看好妻弟,愿去江东辅佐。
人陆续走了,新野豪强各自星散,到最后,竟只剩下邓奉愿意保卫故土。
但邓奉自嘲失笑时,却又窥见,阴氏家主阴识竟没有跟来歙、邓晨离开。
“次伯,这次怎不急着去追随刘伯升了?”
“梦醒了。”阴识年纪不大,不到三十,鬓角竟已白了,只如此回答。
邓奉诧异地重新审视他:“如此说来,你要留下随我守卫新野?”
“奉先是英雄,有胆识,但我是小人,有自己的去处。”
阴识朝邓奉长作揖,扶剑而出。
南阳大姓曾是绿汉的中流砥柱,如今却树倒猢狲散,有的去投刘秀,有的坚守本地,甚至还有入蜀避难的。
而阴识却觉得,他日能一天下者,恐怕只有一位:魏王第五伦!
因为他亲眼见过魏之强盛,魏之勃然,亲眼目睹战无不胜的刘伯升命丧渭水。
阴识曾让家族万劫不复,曾执迷不悟,想让妹妹完成与刘秀的联姻,可如今,他醒了。
复汉之梦,拥刘之梦,碎了,就醒了!
阴识已经活明白了,知道为了宗族,他现在应该做什么。
“魏军岑彭也已击破王凤,逼近武关,前锋恐怕很快就能进入南阳西境,南阳人好客,岂能无人去携壶浆以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