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与洛阳一河之隔,便是第五伦麾下马援所占河内郡。陛下虽有亲临前线之心,但也要提防彼辈控制大河船舶,来袭洛阳啊!”
这一席话,已经将头脑发热也想去洛阳看看热闹的刘玄心思浇灭了一半。
李通继续进言:“更何况,南方亦不见得安宁。”
“汝南僭号贼子虽灭,但在东南,有新莽二千石李宪,以击江上盗寇起家,仗着手中有甲兵万余,竟敢不传檄献土,而自称‘淮南王’,并置将帅,侵略郡县,据有庐江、六安、九江三郡。”
“而在正南方,绿林起家之地南郡、江夏,如今被秦丰、田戎二人占据,彼辈虽接受了郡守、将军的名号,但一样拒绝陛下任命的荆州牧入境,以至于江南长沙等郡,也只能遥举汉旗,实则难以沟通。”
“一旦迁都洛阳,南方无暇顾及,会叫李宪等人坐大,亦会叫南方郡县更难往来。长沙、零陵乃是舂陵刘氏起家之地,陛下焉能舍之不顾?欲先都洛阳而放弃南方,是不识其本而争其末啊。”
虽然李通是担心刘玄北上后,南阳再遭兵灾,叫他们这些宛地大姓受损,但确实句句在理。
没错,舂陵刘氏是发端于南方的,他们的祖宗是汉景帝的儿子、长沙定王,靠着“推恩令”,被分封到了零陵郡泠道县的舂陵,那荒蛮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才有了此家族。直到汉元帝时,因为舂陵太苦,舂陵侯哭哭啼啼地哀求,才迁侯于南郡白水乡,距今不过六十余年。
一些族中老人如国老刘良,还念着要回长沙、零陵给始祖祭祀血食,告诉他们舂陵后人做大汉皇帝了!
长安的高庙没拜谒,长沙、舂陵的祖宗不能拉下啊。
在李通的劝说下,刘玄总算打消了迁都的计划,先继续留于宛城,将岌岌可危的后方稳固,同时加强对关东的控制,去北方与第五伦、北汉争天下不迟。
但静下心仔细一看,绿汉需要处置的隐患实在是太多了,刘玄不由发问:“那西平王以为,如今应当先处置哪一方?”
“梁王先不急,李宪及南方田戎、秦丰要处置,但都不是迫在眉睫。”
“最紧要的,莫过于赤眉!”李通说出了南阳大姓们的担忧,听说赤眉与绿林不同,依然是流寇状态,专杀豪大家,必须解决了他们才得安寝。
李通说出了自己大胆的设想:“若是赤眉能为我所用,加以引导,使之向西进攻第五伦的关中,倒也是一把利剑!”
不管刘玄如何想,李次元视第五伦为绿汉大敌的,当初第五伦来南阳新都接王莽儿子时,他俩就打过交道,李通被第五伦这“路人”敲打得很惨,知道此人手段了得,可不能让他安然整合关中。
刘玄皱起眉来:“刘秀不知所踪,谁能为我说降赤眉?”
他看着李通:“西平王愿意么?”
李通吓了一大跳,他上次与第五伦往来,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今日将复昨日之事?好在李通心中早有人选:“新市兵渠帅、振威将军马武可担此重任!”
“马武,刘秀的妻兄啊……”刘玄心中如此想,但好歹没直接说出来,毕竟李通也是刘秀“妹夫”。
李通道:“一来,马武驻扎在颍川,距离淮阳近;二来,他尚武而豪侠,或许能对上赤眉樊崇的脾性。”
还有第三点他没说出来,李通还是心念刘秀的,传闻刘秀没于赤眉,被抓了做俘虏,可以让马武去看看究竟,若能救回来,也算对得起他与这对兄弟的交情。
刘玄迟疑:“但此人乃是匹夫之勇,能说降赤眉么?”
“遣一能言善辩的文士为副手随行即可。”李通举荐了几个人,刘玄这才勉强答应。
但在李通离开后,刘玄这善于发挥小聪明的皇帝,却又让人,给远在陈留的绿林渠帅发了一道秘诏。
“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如今淮阳为赤眉所占,他没了封地,告诉张卬,若是赤眉不肯归顺,就遣兵袭之!”
在刘玄看来,赤眉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勇,赢了新军几次有何了不起的?焉能敌得过如今收缴了中原大郡武库后,换了精锐甲兵的绿林?
而此举也能让赤眉迁怒于马武,叫这个当初支持刘伯升做皇帝的绿林渠帅,死于赤眉手中,岂不美哉?
正想着时,娇滴滴的声音从帷幕中响起。
“陛下,还没好么?”
“写完了,这就来,这就来。”刘玄将笔一投,让人将诏令发出去,把身上装模作样给刘伯升戴的孝随手一扔,立刻笑呵呵地回到他的一众后宫莺莺燕燕怀中,继续饮宴了。
……
刘玄又想“借剑杀人”,但几乎是半个“傀儡”的他,对前线绿林渠帅的掌控能有几分,亦不得而知。
十一月初,继弘农的王常自作主张出兵帮刘伯升后,驻扎在陈留的绿林“淮阳王”张卬,也发现辖区内的粮食因连年兵灾、春耕秋收被耽误,竟有些不够吃,遂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岸河内郡斥候探哨眼中。
“马国尉,绿林张卬出兵濮阳,东郡大尹王闳无计可施,遣其侄来求救!”
这几个月,大魏三公之一的马援,在河内闲到只能玩外孙子。
可随着第五伦派第八矫来将妻儿接去关中,马援连小外孙都没得玩了,顿时怅然若失。
而第五伦又要求河内、魏郡保持与北汉的和平,想打仗也没地方。万脩、小耿甚至是景丹等人都在关中大杀四方,战功赫赫,就他孤零零在外。
如今听闻绿汉击濮阳,马援遂赫然起身。
“东郡有白马津,还有船。”
“唇亡齿寒,必须保住王闳,更何况……”
马援以飞快的速度披挂好甲,笑道:“大王刚击灭刘伯升,汝等说,绿林会不会西击关中为其报仇?”
黄长等人也没法笃定,只能说:“或许会。”
马援等的就是这句话,将胄也戴上:“吾等就算只隔着河,将绿林一部耗在濮阳城下,也是为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