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隗氏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放任来歙从双方交界处渡渭不说,还趁机从西边进攻了北地郡。六郡骑兵速度很快,这才半个多月,已几乎拿下北地全境,原涉大侠被当地豪强卖了,狼狈南逃。
隗氏现在居高临下对着渭北,而来歙逃窜的方向也是那边。
王元那趟出使以失败告终,所以第五伦强调的是“劳”啊!
“臣愧不敢当!”王元心中越发不安,今日的宴,果然不是好宴!
第五伦却不管,与他饮了一盅,又笑着走到一个正色坐在上席的人面前。
“太师、平陵张公子孝,是余的举主,余能有今日,多亏了张公看中。”
故列尉郡大尹张湛还是来了,此人是少数的“新朝遗老”,对王莽是惋惜,对汉朝确实没什么眷恋,刘伯升出兵时,一直对第五伦爱答不理的张湛,将家中不多的奴仆遣来加入民夫行列,算是自己搭了个台阶。
如今第五伦敬他酒,张湛起身拱手,一饮而尽,算是和解了,只是脸色啊,还是和平素一样严肃,说难听点就是如丧考妣。但王莽已“死”两月,且不是第五伦下的手,人嘛,还是要向前看的。
“还有张子重。”
第五伦敬完张湛,又点了另一人,阳陵张越:“张君乃是留侯之后,当年我丢了郎官回乡,曾与郡中豪杰去迎我,而后又在渭北响应诛莽号召。与刘伯升交战时,阳陵张氏出粮若干,解了我军燃眉之急。”
三盏下肚,第五伦似是有些醉了,笑着回到正座上:“还有不少人,亦有劳苦,余要一一请他们出列。”
言罢朝彭宠点了点头,彭宠遂犹如报菜名一般,将长陵樊筑等三十人一一点到,他也是有心了,居然不是念,而是背了下来!
而被唤到的人面面相觑后,各自离席——虽然对第五伦多有不满,但只是腹诽,尽管和投靠绿汉的渭南豪强确实眉来眼去,但都是口头邀约,当不得真。
甚至有如樊筑这等拎不清的,还以为第五伦是要感谢他们“两不相帮”,要加官晋爵呢!
然而当三十人悉数站出来后,第五伦却将酒樽放了下来。
“诸君替刘伯升,出力不少,确实是辛苦了!”
也不用摔杯为号,话音刚落,郑统就带着一众介甲之士呼呼赫赫走上来,将这三十人按倒在地!
好好一个宴席顿时惊呼连连,张湛、王元等人愕然大骇。
“诸君勿慌。”
第五伦摆手让众人稍安:“本王一向功过分明。”
“今日宴飨,诸君都配喝敬酒,唯独这三十人该喝的,则是罚酒!”
第五伦脸色阴下来,让人抬出那一筐“文书”来,彭宠扮演了酷吏的角色,喝令道:“此乃刘伯升写给汝等的回信,说是去信已收,答应将上林苑分给三十三家,与众人约合起兵击大王,好让刘伯升入主渭北!”
“吾等冤枉!”
他们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也就想想而已,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啊!
樊筑是樊哙后人,不知和樊哙是否相似,反正他那双趴在地上胖乎乎的手,倒是和彘肩挺像,此人心急口快,嚷嚷道:“渭水被魏军横断,吾等如何与刘伯升通信?定是弄错了,是刘伯升的离间!”
“这正是要审讯清楚的事!”彭宠如是说,很是入戏,仿佛他要揪出的,是一个盘根错节的绿汉情报网。
“我却知道彼辈是如何办到!”正在此时,却有位将军押着一人上得堂来,正是在新丰打了个狙击战的景丹,被他擒获的不是别人,恰恰是萧乡侯萧言!
萧言当年亦是长平馆座上宾,也与第五伦、王隆、景丹一同被张湛举荐为孝廉。可命运在之后却分了岔路,他跑到渭南投靠刘伯升,为其鞍前马后,如今遂成了阶下囚,手上有伤,不似作战所受,反像严刑拷打——或许就是第七彪干的。
此刻他一瘸一拐地走上来,当初一起赋诗的几个人目目相对,仿佛梦回天凤三年秋,萧言努了努嘴,心绪颇为复杂,纠结了片刻,还是朝他一向颇为不服的第五伦下拜。
为了让宗族延续,再高贵的头颅,也得低下,否则以他积极响应刘伯升的作为,灭了全族都不过分。萧言遂按照剧本,结结巴巴地说,渭北三十余家与刘伯升的勾结往来,都是他一手包办。
此话让樊筑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不知道?有聪明人嚷嚷道:“若真有此事,刘伯升败,吾等自然也会出逃,焉敢空手来赴宴?”
“谁说汝等是空手!”
张鱼恰时溜了进来,大声禀报:“大王,众人马车上,搜出来许多兵刃强弩!”
为何赴宴?自然是为了行刺魏王,为刘伯升报仇了!
这栽赃陷害竟是一条龙,一环扣一环,樊筑傻眼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他们说什么都没用,和萧言一起被郑统提溜走,只在堂上留下了一摊水渍,也不知是哪个胆子小的家伙吓尿了。
仆从连忙跑来清理那秽物,宴席上鸦雀无声,王隆瞪大眼睛看着景丹等人,这件事这么就他不知道?张湛等辈还没从惊变中缓过神来,王元眼观鼻鼻鼻观心,不知该赞还是沉默比较好。
琴师的手不敢去抚弦,女乐也在旁厅瑟瑟发抖,全场只能听到第五伦倒酒入壶的窸窸窣窣之声。
“该罚的人罚了,在座剩下的诸君,都是功勋劳臣,或升爵位,或加食户,余皆不会吝啬!”
作为总导演,魏王安然自若,再度举起酒盏,清酒上飘着一瓣菊花。
“别停下啊。”
第五伦笑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
经过惊变后,宴上众人也反应过来了,王元开始大赞魏王揪出了内鬼,还渭北朗朗乾坤;作为元康复侯者唯一剩余的一家,阳陵张越张子重起来亲自为魏王弹瑟伴奏。
经此一事,谁还敢怀疑魏王的“威仪”?
唯独张湛还是老样子,黑着脸,再未沾一滴酒。
长平馆的宴席欢庆到入夜时分才结束,曲终人散之时,张湛却腾地站起身来,走到第五伦面前。
“大王,老夫,有话要说!”
“唯独张公,称呼我伯鱼即可。”
第五伦屏退众人,看着自己的举主:“我知道太师要说何事。”
“你是想为萧言及三十余家豪右,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