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侯当场死去,徒附十余人亦多有死伤,目击者都作证,说看到数十全副武装,额染褐土的赤眉贼乘夜而来,又摸黑而去,如今整个阳平的驻军都被发动起来,搜捕赤眉贼呢。
但这怎么可能呢?马援将河防看得严严实实,就算有小股赤眉泅渡过来,为何专挑阳平侯下手呢?除非……
黄长一个激灵,看向第五伦那紧闭的寝门,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只是提个意见,岂料主公宴会还没结束,觉得王莫不可相与后,就直接安排人动手了!
而痛击友军这种事,第七彪早在新秦中时,就帮第五伦干过不少,真是驾轻就熟。
等二人轻轻叩响第五伦寝房,将此事告知他后,第五伦倒也没当场痛哭流涕,只嗟叹道:“惜哉阳平侯。”
第五伦感慨之余,也让黄长立刻起草奏疏:“赤眉竟张狂至此,害了阳平侯性命,大概是聊城五楼贼协助所为吧。等朝中得知阳平侯之薨时,应该能明白,寿良的赤眉贼患,严重到了何种程度!”
黄长欣然应诺,但第五伦又单独叫住了他:“孟高今日受委屈了。”
“主公!”黄长直接拜倒在地,难道第五公做此事,也有为自己出气的心思么?他一时感激涕零。
第五伦笑道:“不过往后,害群之马这句话,可不要当着马文渊的面说,他若听到了,只怕要恼你。”
……
阳平侯身死之事,聪明人都知道是谁干的,但都只能噤若寒蝉,王莫一去,寿良郡再无人能直接与朝廷沟通,是黑是白,是贼是官,还不都是第五伦说了算?
若非时机未到,第五伦都想和对岸的迟昭平一起,将元城的王家祖坟刨了。
动不了元城,还动不了你区区阳平侯?眼看王莫实在是拎不清,第五伦也没那耐心与他慢慢玩,直接指示第七彪动手,这一杀,真是干脆利落,痛快淋漓。
王莽连亲孙子死都不见得在乎,哪会在意这区区远房侄孙,也不见得会申饬第五伦,反倒会觉得赤眉贼患确实严重。
有了阳平侯惨死的教训后,郡中诸姓也更加积极拥抱第五公的新政府,粮食积极捐献,人力也皆出徒附之半,四个县得两千余人,加上魏郡豪右凑出来的三四千,第五军团麾下一支豪强武装杂牌军就此诞生。
这批人,第五伦亲自指挥,毕竟除了他,旁人很难使唤得动豪右们。
主力仍是马援的两千流民兵,耿纯亦拉着两千改编月余的更始残兵过来,到了十一月下旬时,阳平县附近大军云集,旗帜如云,营垒似丘,只不过因为互不统属,显得有些混乱,还是靠着第五伦安排,才各自为营,恢复了些许秩序。
第五伦表面稳如老狗,心里慌得一批。
“人数近万,这是我打过最大的一场仗了。”
在耍权术人心上,第五伦在大新官场混迹这些年,不敢说入室,起码也登堂了。
但在打仗方面,第五伦还是有点不太自信,想当年他初次在第五里举办大型活动:秋社时,被爷爷第五霸嘲笑,说孙儿只能做一个“屯长”。
慢慢锻炼后,第五霸说他可以做“当百”“军候”,直到扬雄死后,第五伦为了自保请命赴边,成了猪突豨勇军司马,将千人,确实也料理得井井有条。
但自新秦中击匈奴后,第五伦已经两年多没指挥过作战了,自己现在,有能将万人的本事了么?
他握着自己的手,心道:“事在人为,得乘着对手只是小小贼众时练练手啊,否则日后遇上更强的敌人该如何是好?我麾下的新兵溃卒如此,我亦如是。”
马援、耿纯等人虽然好用,但第五伦亦不愿太过于依赖于他们,所以才力排众人请战,自任总指挥。
众人也没什么异议,毕竟那位窦周公将第五伦吹成了名将之花,而严尤又将兵法倾囊相授,加上第五伦轻易不出手,所以没人想到,这厮其实就是个赵括。
这忐忑的心情,直到一个来自南方的消息传来,才平息下去。
“南阳宛城李氏,与舂陵刘氏谋叛,如今李氏被围,刘伯升亦已举事,且自称……”
“汉兵!”
虽然消息里半个字没提到那个人,仿佛他不存在一般,但第五伦却绝对不会忘记,用假名秀了自己一脸的刘文叔。
如今天下虽然板荡,但诸刘仍在观望,敢于赫然举事的寥寥无几——如果不算塞北卢芳的话。倒是刘伯升兄弟敢为天下先,打出了那旗号,这让第五伦更加确定无疑。
“找到你了!”
不知为何,第五伦此时此刻,非但没有与此人擦肩而过的气恼,反而有些欢喜。
该如何形容这种心情?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秀却在灯火阑珊处!
没错了,刘秀,就是刘秀!
第五伦心中更生出了些昂扬斗志来,不就是近万人的作战么?这场仗非指挥不可。
毕竟这个名字,是第五伦除却王莽外唯一熟知的,亦是在这个生僻时代的道标,哪怕他现在只是个小人物,渺小的一个光点,却不妨碍第五伦将其视为未来潜在强敌。
“文叔那边已经开张了。”
“我,也不能停滞不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