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如此良苦用心,是为了保全二子,让他们子孙千亿,让新室外攘四夷,内安中国!”
制书念完,群臣震撼,将这十余年的问题全部甩锅太子,这操作真是闻所未闻,不愧是已经干掉两个儿子的王莽。
早就等待此事多日的五威司命陈崇暗暗松了口气,而国师公刘歆则一下子石化了。
刘歆是太子王临的岳父,乃是太子党砥柱。
作为王莽昔日最亲密的朋友,刘歆太了解皇帝了,知道老友的偏执,急于劝诫反倒会适得其反。
所以在王莽不顾国内盗贼频发,执意要将对匈奴、西南夷的战争打到底时,刘歆没有说话。
王莽开始倒行逆施,以百姓痛苦、得罪豪强、官吏乃至全国所有阶级为代价,频繁加赋以供国用时,刘歆没有说话。
哪怕扬雄死时,刘歆虽兔死狐悲,也保持缄默,没有替扬子云说半句话。
昔日的理想早已偏航太远,刘歆从十年前就开始内惧,他目睹甄氏父子谋逆而亡,看着安新公王舜忧虑而死,大司空王邑养在朝中不用,曾经礼贤下士的安汉公摄皇帝,已经扭曲成了一个疑神疑鬼,攒着权力不肯放手的独夫。
刘歆自己,亦对王莽不报什么指望,他所有期骥,都放在自家女婿,太子王临身上,至少王临是能够以常理度之的。
只等一个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在自己辅佐下,铲除朝中宵小崔发、陈崇之流,与匈奴和亲,停止五均六筦之政,撤回边军,集中剿灭国内盗贼,或许能力挽狂澜,可是……
可今日这制诏一下,刘歆彻底心凉了。
这诏书洋洋洒洒数百言,但透过缝隙,刘歆只看到三个字。
“废太子!”
刘歆越来越搞不懂,王莽到底意欲何为?他原本以为,王莽去年雷厉风行,赐死“圣孙”功崇公王宗,是为了王临铺路,避免出现夺嫡斗争。
可如今打着名正言顺的旗号,废了王临的太子之位,难道,他要让傻儿子王安继承大统?
群臣缄默,时至今日,即便这诏书再令人不解,也无人站出来为太子说半句话——这是十余年来形成的惯性,皇帝的命令,再不合理,也得执行。
而刘歆亦一言不发,手捧笏板,只有些头晕。
皇太子王临亦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愣了半晌后,拖着病体奉上太子印绶,换成了“统义阳王”之印。
本就是个傻子的王安,则流着口水,被两个黄门搀扶着上前,接受了新迁王的印绶。
在完成此事后,皇帝又马不停蹄,宣布了安定、吞胡将军剿灭叛贼卢芳之事,颁布了赏赐,诏大司马董忠治校军功,第其高下。
“卢芳本羌胡之辈,而冒充刘姓,竟骗得愚夫愚妇数百从逆,幸得吞胡将军、安定郡一举击灭,卢芳头悬北阙,后无遗患。”
“古人云,赏不逾时,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
“昔日击西海者以‘羌’为封号,平槐里以‘武’为号,扫翟义者以‘虏’为号。”
“今卢芳之叛,自号左谷蠡(l)王,一如其名,小小蠡虫而已,故平叛者以‘蠡’为号。”
“安定属令斩得卢芳首级,当首功,封伯爵,号‘扫蠡伯’。”
“校尉梁丘赐击破左谷,当次功,封子爵,号‘平蠡子’。”
“第五伦从征贼寇,封男爵,号‘定蠡男’。”
这封号秉承了大新传统,难听至极,反正都不发实禄,仅有名义上的茅土。唯一的区别,就是第五伦从新朝两千多个里附城中脱颖而出,加入了多达六七百人的“男爵”行列。
封赏完毕后,群臣山呼万寿。司命孔仁乘机提议,认为这趟平叛,证明了梁丘赐校尉和第五伦的战力,应该将他们麾下的羡卒营,改为正卒,加入吞胡将军即将远征匈奴腹地的大军中效命!
按理说皇帝会从善如流,可这次却有些不同,否定了孔仁不怀好意的提议,只令吞胡将军韩威出击时,让第五伦继续在特武县休整。
王莽让中黄门道出缘由:“叛贼卢芳、麻渠帅等穷凶极恶,定蠡男为前锋,与之血战数日,损失惨重,岂能再令疲兵出塞击胡?予不取也!”
孔仁满腹疑惑,陈崇朝他摇摇头,等回到五威司命府后,孔仁才得知,原来吞胡将军送来的奏疏里,还夹带着第五伦此次平叛的伤亡报告,他们事先并不知晓。
第五伦在奏疏里表示,为了剿灭穷凶极恶的叛匪,他的部队损失惨重:天可怜见,两个营满编两千人,如今只剩下一千二,损失达到四成,实在是太惨了!
这样残缺的军队,能拉出塞和匈奴作战么?还是让那些行军转战数千里,驻扎数月,依然奇迹般保持满编的部队去吧!
孔仁顿时头皮发麻,只觉得第五伦实在太过鸡贼,常见军队总把损失往少了报,好骗空额粮食,从没见过第五伦这种反向操作,上报真实人数的。
总之就一句话:“这空饷,我不吃了!”
“想让我去打匈奴当炮灰,没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