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狄更斯深陷负能量泥沼之中，已经无法自拔了！”
丹妮娅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惋惜与无奈：
“我曾经劝说过他很多次，放下那些愚蠢固执的念头，但结果都失败了。
他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也无法忍受流放之塔中的生活。
他本来就是个完美主义者，曾经是个自负才华的天才，是白岩城的希望。
然而越是如此才华横溢的人物，在遭遇巨大打击之后，沦陷的就越厉害。
而我不一样。
从一开始，我的内心就远比狄更斯更加平和。
刚被关押在这里的时候，我和狄更斯一样充满了愤怒与不满。
但渐渐的，我说服了自己，接受了现在的结果。
我和他的不同早在踏入死灵法师这条道路之初便已经显现。
他和其他死灵法师一样，认为力量就是一切，有了力量便无所畏惧。
而我行走在这条路上时，却时常感到恐惧。
你应该也能感受到吧？
往前每走一步，力量随之增强之时，我都会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我知道，那是对力量失控的敬畏。
死灵法师的道路就是这样一条路，我们是活人，却行走在死灵的领域。
我们百无禁忌，窃取着属于冥界的权柄。
我们是法师鄙视链的底层，只因我们无恶不作，没有什么规则能够约束我们。
而这正是我内心惶恐不安的重要来源。
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缺乏约束的力量，最终往往会反噬自身。
最好的解决方案是去拥抱那些能够制衡自身力量的道具或者规则。
但现实往往没有那么理想，追逐力量是智慧生物的本能。
而约束不是。
我见过很多年轻有成的死灵法师，在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之后，他们会在某一日突然失控——
要么是召唤物失去了控制，反噬了他自身；
要么就是禁忌的死灵法术出现了偏差，导致更加黑暗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还有的死灵法师研究瘟疫，最终却把自己变成了一具行走的瘟疫感染源……
我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场面了。
所以，自始至终，我的内心都对死灵法术存在一丝敬畏。
我知道这是我要走的路。
我也知道这条路下是万丈深渊……”
丹妮娅这番话充满真情实意。
马修听了也不由动容：
“您说的很对。”
其实别说死灵法师了。
正常的法师也有不少搞研究搞疯掉的。
越是天才越容易如此。
剩下来没疯的、熬出头的、混成传奇或者神法师的，多半也有精神失控的经历或迹象。
这正是超凡力量的本质。
而在超凡力量之中。
死灵领域或许是最容易让人误入歧途的那一类了。
丹妮娅似乎来了谈兴：
“你知道人欲锁链吗？”
马修点点头：
“白岩城的根基神器，据我所知，白岩城如今所有的死灵法师都是通过人欲锁链进阶而来……”
丹妮娅呵呵笑道：
“假的。”
“那是通报给联盟的假消息，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
“事实上，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白岩城法师会选择通过人欲锁链的方式进行进阶。”
马修若有所思地问：
“是因为人欲锁链会对他们进行约束？”
丹妮娅点点头，惨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嘲弄的笑容：
“人欲锁链的效果，就是让你在成为死灵法师的时候，依赖自身自觉，而立下一系列的规矩与誓言。”
“在此之后，无论你在这条路上走多远，都必须遵循当初的自己立下的誓言。”
“这是一种约束，也是一种恩赐。”
“通过人欲锁链进阶而来的被我们称为「秩序死灵法师」；
而通过其他手段就职而来的，基本上都是行事混乱无章的「混乱死灵法师」。”
“由于联盟的镇压，白岩城明面上的主事人必须是秩序死灵法师，但也有不少混乱死灵法师在白岩城掌握了不小的权力。”
“或者说，他们才是白岩城的中坚力量！”
马修微微点头。
白岩城肯定是有秘密的。
现在看来，对联盟的阳奉阴违就从来没停止过，难怪伊莎贝尔对死灵法师那么不屑一顾。
“所以，您是秩序死灵法师，而狄更斯不是？”
他问。
丹妮娅摇了摇头：
“不是。”
“三大家族的人基本上都是秩序死灵法师，不然联盟那边没法糊弄，也就没办法管理白岩城了。”
“只不过在通过人欲锁链就职的时候，狄更斯只给自己设立了三条誓言。
而我，有足足三十条！”
她带着笑意继续说道：
“告诉你一个秘密，通过人欲锁链创造的誓言数量越少，一名秩序死灵法师前期的实力提升就越快；
反之则会缓慢许多。
然而这是在四阶之前的事情。
四阶往后。
誓言数量越多的死灵法师反而潜力越大。
特别在晋升传奇方面。
誓言数量超过二十条，自我约束极强的死灵法师拥有普通死灵法师将近一百倍的晋升成功率！
狄更斯其实也知道这一点。
但他对此不屑一顾。
他认为自己是天才。
而天才就该不拘一格。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最适合死灵之道的超级天才。
从在人欲锁链那里创立誓言，到步入四阶，他只花了一年的时间。
之后又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晋升为传奇。
在白岩城的历史上。
他也算得上是进展神速了。
我就不一样了。
我在死灵领域的天分只能算是普通的天才。
由于前期誓言数量较多。
我花了七八年才进阶四阶。
之后又花了七八年才成为传奇。
前后也有小二十年的时间了。
可即便如此我也做到了比狄更斯更快。
这就是人欲锁链的强大之处！”
总结一下就是约束越大，后期越强？
这个规律倒是符合马修的认知。
他前期在死灵领域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一方面固然有低调积累的缘故，另一方面那时候他也真的觉得自己天赋很一般。
直到召唤小沸之后才开始了突飞猛进的升级速度。
现在想来。
马修无形之间竟符合了人欲锁链的标准。
他自身的操守就比绝大多数死灵法师强了太多。
更何况他体内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制衡。
几乎满足了丹妮娅口中最完美的死灵法师的传奇之路！
“这个秘密应该只有极少人知道吧？”
马修问。
丹妮娅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当然，只有三大家族的核心人员才知道这个秘密。”
“可即便公开出去，也不会有多少死灵法师愿意在一开始就给自己套上那么多的枷锁。”
马修想了想：
“确实如此。”
“不是每个人都有着直指传奇的资源和志向的。”
“大多数人成为死灵法师恐怕也只是为了眼前的苟且，根本考虑不了那么多。”
丹妮娅赞同地点了点头。
马修又疑惑道：
“既然如此，人欲锁链相关的誓言其实对于大多数死灵法师来说也是一纸空谈吧？”
“或者说，他完全可以在进阶的时候少创立一些誓言，就像狄更斯那样，毕竟这是纯粹依靠自我约束的流程。”
“这么一看，这件神器作用好像也没那么大了。”
丹妮娅摇了摇头：
“也不是这样的。”
“诚然，有很多秩序死灵法师在进阶之初就给自己立下了较少的誓言与规矩，但这个较少其实是相对于其他人来说的。
如果是和他自身比较，多数情况下那都是了不得的道德标准了。
你要明白。
一个人在刚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内心是最纯洁的、道德标准也是最高的。
这个时候他给自己设下的每一条规矩和誓言。
都是以后的他绝对不愿意去设立的。
你见过越来越善良的死灵法师吗？
不！
人只会变得越来越坏。
死灵法师当然更是如此。
人欲锁链最大的意义在于让你不忘初心——
用最初的你去约束后来的你。
最起码能让你在无尽的堕落中少往深渊里下滑几步。
哪怕只有几步。
这就是这件神器的意义所在！”
有道理。
马修迅速认可了丹妮娅的说法。
或许这就是那位出自联盟的传奇法师打造人欲锁链并创造白岩城的初衷。
很多人只知道白岩城的死灵法师有了约束。
却不明白这种约束其实是一种保护。
保护他人。
也保护自己。
“所以，如果违反了人欲锁链上的誓言，会遭遇什么事情？”
马修忽然问道。
丹妮娅沉默了足足二十多秒，才缓缓回答道：
“这个问题我刚好可以回答。”
“我这一生，违背人欲锁链誓言的次数只有一次，可就是那一次偏差，却将我的生命差点全部葬送！”
马修心里其实有了答案：
“亡者之痕？”
“余烬血晶！”
玻璃罐里的丹妮娅突然嘴巴一张。
一枚菱形的红色晶体从她的口中吐出，在淡绿色的液体里升腾了几圈，又缓缓消失在马修眼前。
这和他在狄更斯跳楼而亡的那具尸体上看到的晶体差不多。
“当时的我，狄更斯，还有丹妮娅。”
“我们在永生的诱惑下全都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丹妮娅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懊悔：
“其实一开始，我们是不敢很严重的去违背誓言的，我们只敢在誓言边缘进行擦边、试探。”
“但很快，我们就又惊又喜地发现，轻微的违背誓言居然不会带来任何惩罚！”
“于是我们不断增加违背誓言的力度。”
“直到最后，我们彻底违背了誓言，干出了许多联盟所不允许的禁忌之事，可我们料想中的惩罚依旧没到！”
“我们甚至以为人欲锁链出了问题，或者我们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誓言无法影响到我们的地步了！”
“那个阶段，是我人生中对自身力量恐惧最深的时候，可那时余烬血晶的项目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永生的希望近在眼前，我没能抵抗住那种诱惑。”
“后来，我们成功了……”
“但，事情也败露了。
联盟开始追究，我们把责任推到了赫克斯的身上，没多久，伊莎贝尔就把她抓到了黑索山。”
“我和狄更斯以为事情到此就会告一段落，于是躲回了白岩城。”
“后来某一天。”
“埃克蒙德来到了白岩城。”
“他是来追究我和狄更斯的责任的，一上来，他就说要把我们放逐到奥术荒野，并关押在联盟提前为犯人打造好的监狱里。”
“我和狄更斯虽然如临大敌，但我们当时想着，只有一个埃克蒙德，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说不定还有逃跑的机会。”
“可谁也没想到。”
“埃克蒙德只是拿出了一件酷似人欲锁链的神器，就把我们两个彻底压制……
之后，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我和狄更斯都被关了起来，直到今天……”
酷似人欲锁链？
马修猛然想到了什么。
“没错。”
丹妮娅苦笑道：
“那是从伊莎贝尔体内抽离出来的一部分的混乱锁链。”
“她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于是故意用混乱锁链压制住人欲锁链的效果，使我们违反誓言的惩罚迟迟不出现。”
“埃克蒙德拿着她的混乱锁链来的那天，她直接引爆了人欲锁链对我们两个违背誓言的所有惩罚与反噬。”
“那反噬是如此的可怕汹涌，我们当然没有余力抵挡埃克蒙德的放逐了……”
还有这种事？
伊莎贝尔果然是钓鱼好手啊，还有埃克蒙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马修摸了摸下巴，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这多少有点卑鄙了……”
丹妮娅同样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