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傻,要是把《雷雨》或者《茶馆》的角色拿出来举例子,大家都看过,一个个说起来也自认为是行家,恐怕难免引起争议。
《洋麻将》就不一样了,这个戏经典是经典,可是看过的估计真不多,他可以随便胡扯,反正估计除了老师,也没几个同学能分辨出他说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心象构建这玩意,窍门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但是实质上帮助并不大,完整的心象构建,得翻着剧本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抠、去想,想过两三遍剧本结合一些小窍门,就建立完美的“心象”,纯属扯淡。
而且这才是第一步,心象的建立只是基础,表达的过程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没那么多功夫闲掰扯。
老师望着徐容,既满意,又无奈,徐容说的很简单,可是真要拆开来讲,半个月也说不完,比如行动、思想的发展层次设计,这是表演里是比较深奥的内容,只得道:“徐容同学的理论知识和实践经验相当丰富,大家平时平时排戏的时候可以多跟他练习练习,当面的情况下,能感受的更加深刻。”
徐容干笑了声,他还没参加过学校的演出,以后的话,也许毕业汇演的时候会参与,但是还是要看能不能抽出时间来。
余则成的“心象”建立之后,徐容开始着手转化为“形象”,同时也要给小张同学打基础,穆晚秋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
说起来俩人在一起了那么久,既是同班同学,还是男女朋友,可是小张同学的业务能力到底如何,他还真没有特别具体的了解,因为两人没有合作过。
下了课,一间教室当中,小张同学翻了翻剧本,问道:“徐老师,怎么排?”
“你读剧本的时候规定了情境吗?”
“还还没。”小张同学缩了缩脖子,低声道,“不是我没做,是剧本写的太简单了,咱们上课的时候不是这么讲的。”
“我先跟你说一下规定情境吧。”徐容瞥了眼小张同学手中光溜溜的剧本,叹了口气道,“你看第一集第二幕,余则成的手在调试监听设备的音量按钮,耳机中出现了林怀复说话的声音余则成一边听,一边记,窃听设备的连线,从设备后面顺着墙壁往上,然后进入顶层缝隙,在缝隙里延伸。”
“要联想具体的和角色行动有着密切关系的规定情境,脑子首先要冒出几个问题,余则成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要监听?监听设备怎么来的?他和林怀复有什么关系?监听的内容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在记录什么?为什么记录?”
“乃至于,情境是什么时间?白天还是晚上?如果是白天,又是什么天气?”
“当这些规定情境足够具体,你才能展开想象,把规定情境丰富立体。”
小张同学道:“你是谁?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这生活的条件怎么样?不就是这样吗?”
徐容整个人麻了一瞬,但还是勉强笑着道:“不要背理论,要灵活运用,为了能够正确的出场,你必须得清楚地认识剧本的生活,等下午了你自己做一下穆晚秋戏份的规定情境。”
“然后就是把握行动,当规定情境之后,你要确定角色形体任务,认真,一定认真的去完成,这样才能真正的行动起来。”
小张同学问道:“可是角色的心理任务呢?”
徐容看向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道:“来,打我一个耳光。”
小张同学疑惑地望着他:“徐老师?”
“这是表演需要,来,走到我跟前,打我一个耳光。”
等小张同学犹豫了半天,挪到走到他跟前,手抬起了,可是最终,她又给放下了。
“打,用力。”
小张同学把剧本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撂,把袖子捋了起来,认真地询问道:“你说的啊徐老师,我可真打啦?”
“嗯,我说的,用力打。”
小张同学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地抬起了手,用力朝着他脸上抽去。
可是等巴掌距离他的脸只几公分时,小张同学又停下了,轻轻地摸了下他的脸,捏了捏,笑着道:“徐老师,你的脸好软呀。”
“咣。”
教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教室内的徐容和小张同学齐齐转过头去,愣愣地瞧着趴在门口的两颗脑袋和缓缓放下脚的袁珊珊。
“你们够了啊!”袁珊珊无语地望着两人。
而她身旁的杨蜜和焦竣艳同样无语地望着她,大姐,咱们是来偷听的,你踹开门是几个意思?
徐容视线在三人身上划过,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们,碰巧路过?”
“刚才你不是说请”
杨蜜一把捂住了袁珊珊的嘴巴,笑着道:“先前不是说一块吃饭嘛,我们过来看看你们排完了没,这不才刚到。”
“稍等几分钟,我把剩下的跟小张说完。”
“我们就在这等着吧,一会儿我们请你吃饭,不能老让你请呀。”杨蜜说着,指了指教室内的桌椅。
徐容点了点头,等仨人在一边坐了,才继续对小张道:“刚才你从抬手,到手掌犹犹豫豫地扇到我跟前,都是形体动作,但是这个过程中,有多少是属于形体,又有多少属于心理?当然,那些既可以理解为形体,但从另一个角度上,刚才你一连串的都可以看成心理动作,但是这些心理动作,又通过形体动作来映射的。”
“这就是初排的目的,其实就是确定形体,进而捕捉角色的心理生活和情绪体验,探索角色的‘人的精神生活’。”
“当然,这些形体不是一成不变的,你跟同演者拍戏时,必然是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其中的核心,是人物关系,比如你是穆晚秋,所以我如果突然受伤了,你应该会表现出担心、恐慌的形体动作,而这些形体中本身就蕴含着情绪。”
小张同学点了点头,道:“这个我懂,就是听对方的台词,注意对方的表情。”
“比你想的要复杂一点,你的理解是没错的,但是光听是不够的,你得能听见,光看也是不够的,你得能看见,能看到对手演员表情中最最最细微的变化,听到对方语气中最最最细微的色调,而且只这些还不够,还要能够察觉对方最细微的思想活动和情感变化,这是即兴和应对即兴的前提。”
“那个.徐老师,我有个问题。”焦竣艳举了手,见徐容看过来,才说道,“我之前拍戏的时候,排的时候有情绪体验,可是拍的时候就没有了,然后根本做不到即兴。”
徐容耸了耸肩膀,道:“不用刻意追求,真正的情绪体验,是建立在‘此时、此地’的交流适应的基础上,并且是不断选择的,直至找到能够激起真实情绪的准确的适应方式,即兴才会可能出现。”
“可是通过初排、细排,限制了形体的表现空间,还怎么即兴?”
“即兴还是有的,不过范围更窄了,比如我要擦眼镜,我一下把镜布拿出来是一种表演方式,我翻遍了口袋,东一把西一把的摸了老半天,再拿出来镜布,这就是即兴,只不过即兴的范围越窄,也就越考验想象力和内部技术。”
“合成呢?”
“明天说。”
杨蜜愣愣地瞧着徐容,如同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她一直以为徐容是靠天赋吃饭的,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两人的差距有多大。
这些理论,有的老师讲过,有的根本没讲,可是徐容在说这些时,随口就能举出例子,就像刚才让张晓斐抬手打他,简直把形体和心理的关系给她做了最直观的描述。
这些她们还在摸索实践的,于他而言似乎相当基础,不然根本不可能剖析的那么透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