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队长这是改性了?”
试问缉私二队里,谁不知道,队长常英是干脆利落,少言寡语,精明强干,向来人狠话不多。
可现在同吴青在角落来对答好一会了。
何东就也奇怪,几番心思心里头滚了滚,他们二人离常英吴青不远,再又听了飘来的几句话,何东才恍然,低声在冯成贵耳边道,
“阿青新来的,能耐又好,可偏偏年纪不大,性子应该躁,可不得多说说,安一安他的心?再者……”
何东话头一止。
“再者什么?”冯成贵催促道,“你说啊。”
何东摇头,“再者你以为心里波澜怪滔的就咱们这些口称卑职的?”
“你是说……”迟疑了下,冯成贵还是不太信,“猜得准吗?”
“都他娘的是猜了,你说准不准?”何东横了他一眼,“说不准是看曾阔师徒两个还没回来,有闲暇,队长就搁那使劲聊呢。”
“嘁,这说法更没谱……不过,曾阔和他徒弟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挺久了。”
这一说,旁近的盐警也笑说了起来,“怕不是哪个窟里寻魂去了。”
再远点的几名佐治员,从胶皮小本上抬起了头来,几道视线随意的四顾。
好巧不巧,本应该和佐治员们水火不容的盐警之中,好几人这时也抬头,状似随意,视线却与众佐治员们的视线交换了几次。
作为佐治员一方,詹仲达跟随曾阔队,也未回。
这两方人马都很随意,动作也小,视线一触即分,屋内人纷杂,没人注意到他们。
…………
视角回到小屋的角落。
“你们年轻人没见过旧乾末年狼烟四起,兵连祸结,洋人横行,民不聊生至哀鸿遍野之景象,便以为现在这世道已经是糟到不能再糟了,呵,有更糟的……我等维护的并非是时常权利倾轧的余江官场,而是建国六年,经济较皇朝三百年的旧乾翻了一番的大乾民国;是新建初小学,教习所,蒙养院数万所的民国政府,更是深受兵灾匪患鬼扰的余江百姓。
这世道有一寸坏,我等所做,斩妖杀鬼,保境安民,便是在削去这一寸坏;倘若有一分好,我等所为,便在助其长一分好。使这世道往前走,不至于往后走。
我等便是做的此等事业,福泽万民不敢说,百民,千民总是有的。泽披苍生未至于,但泽披余江也总是有的。现在行于暗处,但往后说不得也会立碑立坊,叫世人知晓功绩,受我等恩惠这也少不了替我等立个长生禄位,名传后世。”
常英目光深邃的在和吴青对视中说出这一番话。
也说不清是在正自己的心思,还是劝慰吴青。
坦白的说,并不引人深省,但先是许以个人奖赏翻番的承诺,而后家国大义,名留后世的说法砸下来,吴青要真是个十六岁的小青年,真就被砸个头晕眼。
至少在安抚下属这一块,常英很有一套,别的东西吴青也不好说。
总不能因为他自己是个私欲大过公义的性子,就笃定别人也是在说空话。
但你要吴青去对常英的话,产生共鸣,也多半不现实。
鞭长不及马腹,匹夫之义吴青自问都倘不齐个囫囵形状,更没那个能力去想黎民百姓,江山社稷。所思所想,就只剩自身之利,别说吴青俗,他就这么个人。
所以常英说完话的这一时,吴青愣神了一下,没想着应和,而是在想该做何种姿态,作何种回答,才能尽快提升自己在常英眼里的形象和地位。
但没叫他多为难。
“队长!”尖锐的暴喝,出自坐镇醮坛的何东口中,他和冯成贵聊天,也不忘监视附近动静,一声大喝,满堂俱静,全看着他震惊的脸庞,
“曾阔回报:遭遇邪道练气士埋伏,曾阔队试署盐警王全绍被掳……王全绍回报:对不起诸位同僚,他将在围捕三级鬼怪的详情……透露了出去……”
除了何东的通报,王全绍的话也是响在了所有被选定的六合神兵耳中,有一点何东未言,那就是王全绍的回报中,还夹杂着痛苦哀嚎。
这哀嚎声众盐警熟,他们拷问邪道练气士时,那些拒不张口的邪道练气士被上了烙铁夹棍,再张嘴就是这声音。
受刑!
但六合神兵的光团不够分,不是所有盐警都享受到了安龙科仪的效用,他们是听不见王全绍的通禀之语,当下怒骂,“泄露机务,这小子怎么敢……”
“然后……照顾好他娘……”何东目沉如水,“王全绍,以身殉职。”
突如其来的丧报犹如一颗咸鸭蛋塞进了那几名未听见哀嚎的盐警口中,堵得他们喉管底下的话出来就变了音,暴躁的“他妈的”。
他们对王全绍不熟,只是和他师傅曾阔聊天时聊起过,有青年人的意气,也有青年人的敞亮,身手也不错,只是还没来得及见识这小同僚的意气、敞亮、身手。
人死了。一切意气、敞亮、身手烟消云散。
尤其这士气不振的节骨眼上,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下,多个性子莽狂的盐警就急红了眼睛,
“何方宵小,敢害我同僚兄弟。”
官比匪强,方为官,这道理套用在缉私二队也是一样的。
缉私二队的实力远比一众邪道练气要来的强悍,邪道练气士才会不敢轻易露头。他们呵斥其为宵小。有理有据。
同僚被宵小暗算埋伏,先是怒,再是急。
常英眼底的怅然瞬息间烟消云散,从吴青面前转看众盐警,五官肃然,目光冷如冰,硬如铁,冷冷吐字,
“走!”
常英一扯斗笠,一马当先,顶风冲入了无边急雨之中,一众盐警没多废话,一道道蓑衣斗笠摩擦门框,鱼贯而出。
无边急雨暴如雷。
雨打斗笠如听黄豆扑砸,何东才来得及在公共会话中通报,
“曾阔现处醮坛东南三百公尺,有两名练气士在追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