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头,看起来,就是平平无奇的老头。
他脚蹬木屐,露出一口大板牙,头发稀疏。
而在他的左侧,是穿着色和服的安山治。
他也是来拜年的,半路碰上了,直接被源家老爷子给抓了当陪衬。
老爷子说穿西式正装拜年太古板了哇,让大家都换上他精心准备的和服,正所谓入乡随俗,戏里戏外都是情——换好了,随他去见他心爱的小太郎!
国卿会的大五御神绘空,同样也没能逃掉。
老爷子在国卿会里一向跟他们嬉皮笑脸,没打算尊重一点,直接把他从英菲尼迪轿车上揪下来,换上了同样的色和服,羞耻至极。
三个男人前后脚进了庭院,望着院中的一地鸡毛,神色逐渐变得古怪。
走廊下是被源和一龙与源和大凤男女混合吊打的山崎星野,死猪般躺在地上,三个男人都是见过世面的,都不会觉得那嘴角的血是假的。换句话说,别管明的暗的,这三个男人见血才在场之人中最多的。
而走廊这边则是一片寂静,寂静的原因主要来源于这三个男人。
但是这三个男人并不觉得是因为自己。于是一时间双方居然奇异地僵持住了。有点像是老鼠与猫的错觉。老鼠愣了,心想这是猫么,不像啊,猫怎么会来这里?猫也愣了,心想这是老鼠么,我不是来参加猫猫大会的么,于是老鼠盯着猫,猫也盯着老鼠,谁也不追谁也不逃,摸不清路数之前,大家都镇定的一批。
雨丝密集,衬托得庭院更加静谧。
走廊里的人们确是都被这一股气势给吓住了,宫本清自然是认识此时的来者的,身上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宫本雪子则是流露出惊讶的表情,比之前所有的费解加在一起还要多的惊讶。
即便是过去,曾经都是他们给源家拜年,又何曾见过源家拜访过哪一位家主,别看源家老爷子对谁都嘻嘻哈哈的,但在家族中对尊卑上下地位最为严苛。
实际上,川上雄介和西乡贵志也并非不了解源家的存在。
源家一直以来在东京西部十分低调,非要事很少会出门,一千多年的历史积累沉甸下来,整个家族已经形成古代山水庄园的大型规模,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完成自给自足的稳定状态。
目前的源家对于东京的旧时贵族而言,依然是领袖。
只不过它将自己的獠牙隐藏了起来,特别是90年代往后,不显山不露水,稳居一方,与国卿会形成着微妙的抗衡势力。
川上雄介想破了脑袋,都没能想到那位老爷子是谁。
这要怪,只能是怪源和一龙不会交际了,上来也不报大名,让人联想不到那里去。
又加上昨天晚上他陪自家小姐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来不及收拾自己,邋里邋遢的,马不停蹄地就往这边跑过来了。
那个瞬间,川上雄介当然想到了源家老爷子的可能性,但是第一时间就否定了——那真的太夸张了,毕竟那可是女将级别的人物。
是的,他想象不到任何的理由,能让源家老爷子来亲自过来给一个少年拜年。
别说是他了,换谁都不会怎么想,地位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尤其是他们那一代,是听着源家老爷子的传奇故事长大的,当年黑木家的黑木崎、宫本家的宫本正雄,源家的老爷子,那可是东京混乱时代铁打的王权,任凭谁都无法移动他们地位的存在。
“那个.我先离开一会儿?”小泉麻央实在待不住了。
别人不了解,但他是了解的。
国卿会和源家的关系很紧张,他一个贵族议员留在这里,根本不够源家老爷子消遣的,更何况国卿会的大小官员都知道,那老头是个毒舌属性,说话暴烈的很,三两句搞的人混身发麻,脸庞酡红,恨不得找个地方扎进去当鸵鸟。
“我也跟你一起去。”莉奈良子也不敢留在这种场合。
但她回头看了羽弦稚生一眼,心中又开始犹豫不决了。
源和一龙不可能会说谎,他没必要说这种谎话来给羽弦稚生撑场子,那老头的确是要来的,但是她死活都想不通,那老头怎么会来见羽弦稚生。
她想了几个可能,最有可能性的原因出在黑木瞳的身上,羽弦稚生跟黑木瞳那点小暧昧,连他俩的同学都能看的出来,更何况是集团里的领导,大家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不吭声。
毕竟没人会觉得这俩能成。
黑木瞳所代表的身份跟羽弦稚生天差地别,那绝对不是所谓的青春感情能够弥补和跨越的东西。
“所以,要是老爷子是来兴师问罪的呢?”
莉奈良子在心里发憷,“借着过年的机会,把事情摊开,让羽宝趁早死心?”
想到这里,她又不想走了。
万一真是如此,她在场好歹多少会有点帮助。
不至于羽弦稚生会被那老头劈头盖脸一阵讽刺。
“啊,留下吧,良子。”
羽弦稚生忽然开口,笑着看着莉奈良子,又看向小泉麻央,“你也不用走,过年大家凑上一桌才热闹。”
小泉麻央嘴角一抖,差点岔气。
你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么,凑上一桌才热闹?嫌命不够长是吧?
你可曾听说过老爷子找大五御打麻将的时候都没人敢糊,让源家的那帮杀胚跟我们凑在一起过年?别搞笑了!那哥们儿的拳头上还滴着血呢?!
“留下!”莉奈良子低声命令。
小泉麻央嘴角一抽,低头不动了。
莉奈良子与小泉闭口不语,稳如老狗。
可内心里终究是惊涛骇浪的。
小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羽弦稚生一眼,心里眉头却皱成了个疙瘩。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如果这三个男人是冲着这孩子来的,那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那三个人里随便拿出来一位放在庭院里都是最大的佛,平常根本都见不到面的,这次居然一次性来了三个,还都是活的!
特别是那个安山家的那个男人,看起来文绉绉的,笑眯眯的,但小泉明白那位到底是什么角色,惹了他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样的人居然是来拜年的?而且还带着他唯一的女儿?不,很显然,真要是只是来拜年还好,可是看他女儿平日里素面朝天,这次却打扮的枝招展的娇滴滴摸样,小泉根本没有办法不想多。
一时间僵硬住的场面,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当然是无论在哪一边,都是主心骨的羽弦稚生打破的,他主动从椅子上起身,优雅到刚刚好的起身微笑:“不知道你们要来,真是抱歉。”
“说是这里的风景很美,清姬非要过来看一看。”安山治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
只是这话说出来只能说是鬼都不信,再美的景物还能是美过你家的后庭院,我看你女儿要看的不是风景而人吧。
接着就是安山清姬,踩着那双鹿皮小冬靴,噔噔噔地朝着羽弦稚生跑了过去,甜甜地叫着哥哥。
神绘灵眯缝着眼睛,一脸蔑视安山清姬那副可人模样,心里大概是气那个丫头心思如此灵巧,这几声哥哥一叫,在场的形式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换做神绘灵,巴不得阴阳怪气几句让羽弦稚生面子狠狠丢光,最好是丢掉地缝里去。
一只手忽然轻轻地抚摸在了她的头上,神绘灵抬头一看是皮笑肉不笑的父亲,只好是将眯缝的眼睁开,无可奈何地露出假到不能再假的微笑了。
“哥哥,这里果然很美。”安山清姬的活泼似乎把寂静的氛围都搅动的欢快了起来,“那边的白云堆在一起,就像是雪山,让人想从上面滑到海里去。这里的海也很美,我来的时候拍的很多照片。你要看么?”
“好啊,等吃过午饭一起慢慢看。”
“太棒了。”安山清姬自然而然地抱住羽弦稚生的胳膊,可能因为是独生的原因吧,认了个好哥哥就是黏的不行了。以前她总黏她母亲,估计母亲大人看到这幅画面,多少会在心里感慨一句女大不中留吧。
黑木瞳望着这一幕,什么都没说。一方面是死傲娇,一方面是姐姐哪有不让着妹妹的,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场面渐渐活跃了起来,除了被打成死狗鼻子还在留着血的山崎星野以及他的家眷,大家似乎都其乐融融地交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