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自嘲地笑一声,道:“我想错了,做个清官哪里有那么容易?容易的话,怎会罕见清官?这官场沉浮不定,你跳进了浑水里,又没个后盾,能干净?沈大人,您出身高贵,自是不用受这些为难的,可是您看看这里,漕运贯通南北东西,乃国之命脉,可是,最终养了谁的命?下官十余年钻营,终于得了机会外派,过来掌着理刑,本以为可以一展抱负,却不成想:今日一个条子,明日一声招呼,律法全得送做人情!后日你想硬骨头一回,底下人却不干了,他们也得吃饭,也有各自的盘算呢!”
刘云说得激动,脸上便通红了,青筋在额上跳动:“您瞧瞧:这一方漕运,哪里是皇家的?分明是三家的!他们以国之重器为刀兵,你争我斗,军器可以私造,贡品可以先用,更有长街上公然截杀朝廷命官,骇人听闻!我只是一介小官,那文人风骨、国之脊梁,轮得到我去担吗?”
听到这里,高峻竟然觉得有些认同了,是呀,这世道上行下效,怎么就非要小官儿去救呢?
嗯,这刘云,虽说是个真小人,到底是比伪君子的时候可爱些。高峻这么想着,眼里便流露出一点欣赏,瞅着刘云不动。
突然他觉得脚尖疼,原来是徐远悄悄伸腿来碾的,高峻倒抽一口冷气,将脚回,无声地问:“你做什么?”
徐远鄙视之:“你个呆子,看不出他在推脱?”
高峻将被碾压的足尖翘在另一只小腿上揉磨,愤慨不已:看不出!看不出!!我又不是讨人嫌的人精!!!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到底冷静下来了,心道都这境地了,刘云居然还敢在主子面前卖惨耍招,危矣!
哪知刘云慷慨激昂地说完,却突然颓然地倒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沈大人,您定然以为我这番全在推脱,没错,是我自己立场不坚韧,心怀名利,才扯了这些。我活腻了,累了,您杀了我吧,杀完就地埋了,切莫让人知道我来过,只让他们以为我是被曹开河的人杀了,好歹让我家老小赚个体恤。”
高峻慢慢地张大了嘴巴:唉?还能这样搞?
徐远轻撇嘴角:妙。
“想清楚了?”沈淮问。
刘云面色惨淡,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点头道:“大人给个痛快的,别太疼了。”
沈淮嗯了一声,“那就先吃吧。”
徐远闻言,立刻上前,把茶点再端到刘云旁边。
“若是绝命饭,确实稍简陋了点儿,”刘云居然还挑剔了一下,说着捻起一块金丝酥,塞进嘴里,“不过,比跟乞丐抢食好,也不挑了。”
可他到底是心事重重,吃了四五块就停下了,“吃不下了。”
沈淮朝徐远和高峻点头示意,二人立刻上前,将刘云从椅子上拉起来,当场开始扒衣服。
刘云大骇,挣扎道:“这!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
可惜高峻点穴的手段巧妙,轻易将他制住,再三下五除二地扒光了,便拿出刘云获救时穿的那几条破烂衣服重新套上。
徐远还挺好心,解释道:“刘大人,反正你已存了必死之心,就不必再讲究了。再者,穿的衣料太好容易暴露身份,不宜于藏尸,不如还是换上旧衣,才不易辨认——为了你家中老小的那份体恤,且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