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的心跳比风雨骤,仿佛随时会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脑子里血流奔涌,清醒得不能自控。是他让徐远将人往白马湖西畔、武昌方向送的,即便苏芽临时将刘三点和颜氏安置了,此刻也与他们隔了整整一片白马湖。
一往一返,必然要穿湖而过,而宋瑾和夏清风尚且不知去向。
他紧紧握住苏芽的左手不放,额上青筋跳动,皱眉闭目,只坚持道:“留下。”
苏芽心里慌乱,按捺不住地恍惚——难道她先前是猜错了?前世见过徐远,并不代表前世的沈淮也在,或许在那之前,沈淮早已没了?
这个想法将她捏得透不过气来。
重生以来,苏芽偶尔会觉得自己像活在梦里,或者梦外。庄周梦蝶,金刚念经,皆道人生如梦,如梦幻泡影,一切皆是虚念。
话本子讲久了,心思难免往里头钻,故事里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更加剧了这种不确定感。
若非每日归家看到颜氏,苏芽怀疑自己早就难保心安。
然而此时,前世的生离死别尚未开启,今生遇到的珍重却正在眼前流失。
惶恐和焦虑将她的心撕裂成了两片,一片在眼前,一片在白马湖西岸。
颜氏和刘三点暂且安好,而沈淮,可还能熬得过今夜?
漕督的马车向淮安城疾驰。
卫兵在前方开路,急急唤开淮安城紧闭的城门,马车长驱直入,毫不停滞地冲到了张参木的门前。
砰砰的砸门声惊动了凌晨的清静,也惊起有了点儿年纪的神医。
张参木尚未披好衣服,床帏就被人拉开了。
“张先生,速救我家公子!”
油灯亮起,张参木认出徐远来,再到见着沈淮时,他已惊得一时说不出连贯的话来。
“怎会如此?怎至如此?”
沈淮寻到刘三点的事情是对他说过的,掐指算来,连他张参木都能拖延的时间,没道理平生精研医毒的刘三点办不到。
“此事说来话长,”徐远避着人,低声对张参木说道:“公子或者过量用了药,先生且看看。”
看看?
这还怎么看?!
张参木对着躺在榻上的沈淮直跺脚,“你!伱这是拿命当儿戏!他刘三点竟成了个庸医!”
“烧水!”
“拿刀来!”
“辞云汤速速熬起来!”
神医张家的宅子里一时忙乱,于是便无人察觉——那一路跟着马车随行的兵卫之中,有人悄悄离了门口,看起来是要寻个僻静处去方便。
只是他没找到好地点,竟然在街角与一个更夫遇上了。
两人状似意外地互相看看,之后便四周张望一圈,十分默契地边接手边交头接耳。
片刻之后,二人整理着衣服各自离开,兵卫回到门口队伍里继续等待,更夫却匆匆地钻进街巷之中了。
夜色遮掩,刚刚发生的这一切,都短暂地脱离了人们的视线。
而在张参木的小楼里,清醒的人目光交汇,尽在沈淮身上。
薄如蝉翼的柳叶尖刀在火上烤过,挑破皮肉的时候带出喷溅的血,血色浓郁,落在年轻光裸的皮肤上,染出一簇又一簇妖异的血。
沈淮的视线终于开始涣散模糊,那种亢奋到要爆炸的感觉被这一处接一处的血口子放出去了,疯狂跳动的心也没那么痛了,失去意识前,他看着满面紧张的徐远,张口说了一句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