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不会半分武功之人,无忧无虑,少却多少争竞,少却多少烦恼?当年我倘若只学琴学棋,学书学画,不窥武学门径,这一生我就快活得多了’。
当时顾郎还说我外公迂腐,又哪里知晓他是有感而发!”
顾朝辞心下一惊,回想初见无崖子时,他的确说过这话,自己还很人争执了一番,莫非自己今日扯的弥天大谎,其实也符合无崖子的想法?
否则他怎会说:“当年我倘若只学琴学棋,学书学画,不窥武学门径,这一生我就快活得多了”的言语?
童姥又向王语嫣再次问道:“你外公真的说过,他若不会武功,这一生也就快活多了的话?”
王语嫣重重点了点头,道:“晚辈不敢欺瞒!”
顾朝辞也适时说道:“二位师姐,可见无崖子师兄当初因为武功,伤害了你们,最后却醒悟了。
你们本就因他受尽苦楚,李师姐还有我岳母与嫣儿傍身,而且她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这也扯了个直!
但大师姐却是受伤最大,你们彼此若将仇恨延续下去,我觉的无崖子师兄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下辈子或许做牛做马,也都还不上了?唉!”
说着摇了摇头,又对李秋水道:“李师姐,怎么说,你与无崖子师兄也是夫妻一场,莫非不能代表他,对大师姐认个错,赔个罪?”
李秋水面露难色,小声道:“怎么赔罪?”
顾朝辞听了险些气的发晕,腹诽不已:“你跪下都是应该的。况且你说话本就柔声细语,含枪带棒的,还不会赔罪?”。
便即说道:“大师姐虽然毁了你的容貌,可本就是你伤害她在先,而今也是替无崖子师哥赔罪,你还不知怎么做吗?”。
李秋水心一思忖,直起身子,笑吟吟道:“师姐,小妹当年年轻气盛,一时冲动,酿成大祸,还望师姐恕罪!”
说着曲膝跪倒在地。
童姥见李秋水跪在自己面前,想起七十年的恩怨情仇,一肚子委屈齐涌心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伏在桌上,浑身乱颤。
众人齐齐动容,想天山童姥何等人物,竟会像小女孩一样,直接大哭出来。
李秋水祖孙三人,见她这幅情状,心痛欲碎者、负愧良深者皆有之。
顾朝辞叹了一声,心中暗骂:“这破事都是无崖子这个懦夫干出来的,直接都给她收了,又怎么了?谁说一个人一辈子只会爱一人了?”
当即劝道:“大师姐,你也是女中豪杰,如此实在有失体面,无崖子师兄与李师姐都向你赔罪了,若是分量不够,小弟再代表我岳母与嫣儿,向你叩头赔罪如何?”
童姥猛然抬过头来,呵呵一笑道:“你愿意向我磕头?”
顾朝辞见她满面泪珠晶莹,一双妙目却笑意大盛,心下啼笑皆非,这女人年纪虽大,行事却出人意表,刁钻乖僻,着实令人头痛。
就这说哭便哭,说笑便笑的本事,一般年轻女子也学之不来。
他转念也只一瞬,正色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小弟并非不知!
但李师姐与嫣儿乃是至亲,她若有事,我不能置之不理,可若与你相争,我心下不忍,倘若我一跪,你们能一笑泯恩仇,在下跪的其所!”说着撩袍作势欲跪。
童姥身子一晃,已然将他扶住,说道:“大师姐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师弟何必当真。”
童姥在李秋水面前,大占上风,师兄妹本有三人,现今就剩她们两个了。
况且她也知道,顾朝辞与王语嫣言语中虽然真假难辨,但也是费尽心机,为让她们和解,付出不可谓不大!
自己现今94岁了,又有几年可活了,鉴于种种,仇恨之心早已烟消云散了,神气当即缓和了许多,看向李秋水,扬声说道:“李秋水,今日我看在掌门人与小师弟的面上,与你不在计较!
你若认我这师姐,我们就姐妹相称,你若因被小师弟所逼,心有不平,我们以后就各走各路,你看可好?”
说着将她也从地上,扶了起来。
李秋水看着这个师姐,一头青丝,娇艳面庞,身高却只在自己胸前,心中很是懊悔,一掩袖,哽咽说道:“师姐,你切莫再说,小妹实在对你不起,有负恩师教诲!”
她虽生性凉薄,但与童姥也是同门学艺,再加上今日种种,自然极力向童姥告罪。
两人执手相视,仿若隔世。
童姥又向顾朝辞与王语嫣说道:“若非掌门人与顾师弟排解,为我二人消弭了一场大祸,也不知我二人会是什么下场!”
李秋水、李青萝、王语嫣心下也是一凛,均向顾朝辞致谢,毕竟一旦打起来,灵鹫宫如何且不说,曼陀山庄的所有婢女可以说又得死的不剩了。
顾朝辞见两人不管怎样,总算恢复了正常交流,连忙说道:“两位师姐,打了一场肚子都饿了,我们边吃边聊!”
说着走出厅外,呼奴喝婢,俨然主人一般。
这时灵鹫宫众人,早就做好了酒菜,上了一桌子,几人浅斟慢饮。
天山童姥反客为主,兴致弥高,为顾朝辞添酒布菜,处处照拂,俨若大姐姐的样子。询问顾朝辞以前武功很谁学的,他还是以前老一套说辞,童姥听了,也不疑有它。
毕竟“逍遥派”外人也不知晓,但现在却也是同门中人,“小师弟”自然是不绝于耳。
有王语嫣与王夫人在坐,顾朝辞直被她的这幅热情攻得招架不住,可今日对于童姥来说,非比寻常,明知她的年岁给自己做奶奶都嫌多,却也不忍拂她一片盛情,也只好厚着脸皮一口一个“师姐”。
说正事时,师姐师弟也就罢了,如今酒桌上也是如此,这也让王语嫣与李青萝都不敢开口,实在是这关系有些太乱了。
好在几人都是浅酌淡聊了一会,便各自回房安歇了。
顾朝辞刚进自己小院,不由神色一怔。
原来他离开屋子之时,尚未天黑,并没有点燃油灯,此时不仅却是灯光摇曳,满室生辉。
想着到了屋前,里面没有丝毫声音,潜运内功侧耳倾听之下,里面有一道又细又长的呼吸声,几不可闻,足见功力非凡。
“咯吱”一声,顾朝辞推开房门,就见卧榻之前,立着一个身披白衣,身材袅娜的纤纤丽人。
嫣儿?顾朝辞的心不禁怦怦乱跳。
由于她背对房门,无法瞧到她的面貌,仅从披肩柔丝,与美妙的身材推想,那就是王语嫣。
顾朝辞心想:“她来干什么?莫非?”
遂咳了一声道:“嫣儿……你……”
白衣女郎缓缓拧转身形,立使灯光为之一黯。
顾朝辞当即一怔:“啊!是你?”言语中不禁既感失望,亦复气恼。
李秋水微微一笑道:“不欢迎,是么?”
顾朝辞凝运神功,将周围数十丈内的动静,都听了个明白,这才正色说道:“不知师姐深夜光降,有何指教?”
李秋水咯咯一笑道:“你这么一本正经干嘛?嫣儿与萝儿同住一屋,她们也有事情要商量!”
顾朝辞心下生疑,缓缓道:“师姐,咱们有事说事,瓜田李下的,嘿嘿,小弟实在有些惶恐。”
李秋水眉头一挑,旋即又淡淡一笑道:“你这小子,就是谨慎!这也很好,咱们不妨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
顾朝辞点头道:“这本来是很好的,小弟也有一些问题请教于你?但可否明日,今日太晚了。”
李秋水咯咯而笑,仿佛枝乱颤,忽然笑声一敛道:“你这小子想什么呢?
我今年都八十六岁了,你有什么好怕的!”
顾朝辞摇了摇头道:“师姐虽然已经八十六岁,但你驻颜有术,与嫣儿、我岳母她们站在一处,只看身形,就是姐妹,难分彼此!况且你对你放心,我对我却有些不放心呢!”
李秋水听他这样说,无疑是夸自己美貌,抿嘴一笑道:“你这小贼头,占了我们祖孙三人的便宜,还在这里卖乖!”
顾朝辞愕然半晌,道:“师姐,说话凭良心,可不要胡说,这是要出人命的!
那嫣儿是逍遥派掌门,小心她将我正了门规!”
李秋水面色一怔,幽幽一叹道:“好了,不说笑了。
我来就问一句,今夜你说师哥之事,究竟是为了让我与师姐和解,故意编出来的,还是真的?”
顾朝辞心下恍然,这个女人还是放不下与无崖子的情,当即说道:“师姐,真与假还重要吗?总之让童姥与你解开心结就是好的,何必非要去探究真相?
况且嫣儿转述无崖子师哥的话,说他这辈子若是不学武功,只学琴棋书画,肯定快活的多,那真是十足原话!
他对自己学了武功,很是后悔,具体蕴含了什么,你自己体会吧,小弟也爱莫能助!”
李秋水坐于卧榻之上,沉思不语。
顾朝辞立于门口,默默不言。
有顷,李秋水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师哥或许对我与师姐真是因功生情,他明知我二人性情,容不得与旁人共享……”
顾朝辞一摆手道:“师姐,你们与无崖子的事,已经纠结了一辈子,他人已故去,你在西夏又有儿子孙女,何必再说这些!”
李秋水一愣,继而一叹道:“也是,都已回不去了!”又笑吟吟地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请教?”
顾朝辞一拱手道:“我有一事拜托!”
“说!”
顾朝辞汕笑道:“当日无崖子师兄说了他以‘北冥神功’为基,修炼膽中气海,而你的小无相功又是丹田气海,他虽然大体融合成功了,但说这事也是得益于你!
对我说了法门后,虽说对我们这些以“丹田气海”为根基的人,没有太大作用,但也有借鉴之处,我就想你能将你与无崖子师兄修炼时的法门,教给嫣儿!”。
李秋水听他说话,脸上一直挂着盈盈笑意,一双眸子里满是探究,默然不语。
顾朝辞却极为尴尬。因为这事说都难,做更难了。
李秋水看他神色,过了半晌,才吐了一口长气道:“你与我都是以丹田气海为基,还想要兼修北冥神功,那得多难?
修炼北冥神功第一要义就是尽忘所学,否则两功相冲,立时呕血而死!
若真那般容易,我得到北冥神功数十年,早就成功了!
师哥从小修炼北冥神功,研究出来修炼小无相功,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的法门,对你不一定有用!”
顾朝辞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其中之艰难,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尝试!
无崖子师兄能将三功纳于一身,我未必就不行!”
最后一句斩钉截铁,如掷金石。
李秋水笑了笑道:“如你这般人物,总是那么心高气傲,我就不多说了!”
但又面色一正道:“可我所懂法门,师哥也是了解的,他莫非没传你?”
顾朝辞当即一怔,道:“这是男女配合之功,我只会男子的,女子的,师兄连行功方法都没说啊!”
李秋水缓缓起身,娇面一寒,两缕摄人心魄的神光,一瞬不瞬的向顾朝辞凝视着。冷冷道:“你与嫣儿之事,师兄是否不同意?”
顾朝辞呆了一呆。
李秋水冷哼一声,道:“我逍遥派本为道家功夫。道家武功其中又有单修,双修之别,单修求己不求外物。双修却要有道侣。
然双修一般所传非人,他们单恋房中奇趣,只得其皮毛而遗其精髓,江湖上的采阴补阳,或采阳补阴,得了卑劣粗陋之名,害人无数,是以声名狼藉,为人所不齿!
师兄与我当年已然结成夫妻,我们自然多以双修行功。
倘若师兄只传你男身法门,未传嫣儿法门,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拿你当的只是师弟,绝非外孙女婿,你与嫣儿之事,在他那里根本没有得到首肯,对是不对?”
此时东方微微泛出白色,月亮挂在西天高处,已经薄如纸页,四周虫声渐敛。
顾朝辞见李秋水眉宇之间的神色,在朝曦照耀之下显得很是庄严,又极为凌厉。不由思忖,当日在聋哑谷,无崖子的确不同意自己与嫣儿在一起。
感慨之余,不禁大为叫屈,心道:“老子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外孙女,无崖子你还跟老子留了这一手?你还怎么算计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