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半夜醒来,被外面传来的琴声迷住了。
琴声很微弱,如泣如诉,韩孺子并不觉得自己是被惊醒的,只睡了两个多时辰,也不觉得困倦,反而精神振奋,似有飘飘飞升之意。
这位琴师确有独到之处,韩孺子暗自称赞,慢慢坐起,没有点灯,坐在床上侧耳倾听。
琴声似乎来自两个人,一个倾诉,一个劝慰,然后同时进入超凡脱俗的境界韩孺子对音律了解甚少,所以有点奇怪,自己竟然能隐约听出琴中之意。
或许自己的理解全是错的,他想,于是专心听琴,任由微妙的曲调带着他悠哉游哉。
琴声突然中断,韩孺子心中生出一股恼怒,好像一场美梦被人干扰,再想重续前梦,却已无迹可寻。
他甚至想即刻传旨,让琴师继续弹奏,可那股怒火很快消失,他想起这是军营,夜里听琴并不合适。
轻叹一声,韩孺子打算躺下睡觉,帐外传来人声。
“我要进去让我进去”一听就是崔腾的声音。
劝阻声就小多了。
崔腾似乎又喝多了,嚷嚷个没完,韩孺子穿鞋下地,披上外衣,走出帐篷。
十几名太监和卫兵团团围住崔腾,阻止他前进,有人掩他的嘴,希望能让他小点声,看到皇帝现身,所有人都罢手,退到一边。
崔腾脚步虚浮,冲着皇帝嘿嘿直乐,“陛下也没睡吧,我就知道陛下肯定醒着。”
“你又喝醉了。”
“就一点,一小杯,润润嗓子唉,洛阳是个好地方,突然离开,谁心里都有点惆怅。借酒浇愁,一小杯而已,陛下一声令下,我现在就能上马,指哪打哪,哦,对了,陛下以为我不擅长打仗”
时间已是后半夜,外面的人不太多,韩孺子招手,让两名卫兵将崔腾架进帐内,又命一名太监去端来一盆水。
崔腾进帐之后仍在唠唠叨叨,抱怨自己怀才不遇、未受皇帝重用。
水到了,两名卫兵在皇帝的示意下,抓住崔腾的手腕用力后扳,同时按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强浸入水中。
片刻之后,卫兵松手后退,奋力挣扎的崔腾猛地直起身子,用力甩头,水花四溅,左右看了两眼,怒气渐渐消失,显出几分羞惭,“陛下恕罪,我可能可能真喝多了,我记得明明是一小杯,哦,不知是谁总把酒倒进来”
太监搬来凳子让崔腾坐下,然后与卫兵一同退出帐篷。
“你觉得自己不受重视”韩孺子坐在床上问道。
“我”崔腾即使清醒的时候也是一个混人,一咬牙,说道:“对,我不服。”
“你觉得自己能做什么”
“打仗啊,给我一支军队,冲进东海国、齐国,将叛军一网打尽,柴悦那个小白脸都能当将军,我就不能了”
“好,你告诉我,东海国与齐国有多少座城池哪里是关卡何处是要地叛军大概有多少你打算先进攻哪个方向需兵将多少粮草多少敌寡我众怎么办敌众我寡又当如何”
崔腾呃呃了几声,一个问题也回答不出来,“那我起码能给陛下当个随从吧东海王倒是天天跟在陛下身边,他可是曾经跟陛下争过帝位的人,心怀鬼胎。”崔腾突然压低声音,“要不要我可以借酒闹事,就当是一时失手”
“胡说八道”韩孺子哭笑不得,“东海王是你表弟,崔太傅曾经支持东海王,要不要一块失手”
崔腾沮丧地低下头,过了一会抬头诚恳地说:“真的,陛下,你可以相信我。”
“我一直很相信你,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腾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认真地问:“陛下为什么瞒着我私挟美女”
韩孺子严厉地盯着崔腾,就算他私挟美女,也轮不到这个家伙质问,何况根本没有这种事,“哪来的美女你喝了多少酒还没醒吗”
“陛下就别骗我了,我已经看到了,那才是真正的绝色,绝无仅有的美色,一眼就能让人骨头发酥,整夜睡不着觉韩稠那个老混蛋,居然一直向我隐瞒。陛下,想要美女对我说啊,为什么非要瞒着我呢物色美女是我的拿手本事啊,不信就问东海王,他能作证。”
韩孺子越听越糊涂。
睡得正熟的中司监刘介被叫醒,迷迷瞪瞪地来见皇帝,“是陛下要带上的啊,琴师张煮鹤父女”
韩孺子这才明白过来,“朕只想要张煮鹤。”
崔腾站在一边得意洋洋,呵呵傻笑,对皇帝的话完全不信。
刘介脸一红,没想到自己也会犯错,“是是,这里离洛阳不远,我马上就派人把琴师的女儿送回去。”
“等等。”韩孺子回想自己听过的琴音,的确像是两人合奏,“带他们父女来见朕。”
“是。”刘介退下。
韩孺子本来不急着召见琴师,现在却必须见一见这对父女,好决定是否还要带着他们行军。
“陛下要小心,那可是倾城倾国的美色,陛下还要御征亲征,一定得悠着点儿”
“我有任务给你。”韩孺子说。
“真的什么任务”崔腾挺起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