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晚,他没办法入睡。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不到一点东西,浓郁到能吞噬理智的漆黑。他控制不住的嘶吼,岚皱着眉过来给他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他告诉他,“他会留在客厅,尽管睡去就好。”
他总算安静了下来。
之后,岚会准时给他送来吃喝,就像真的在照顾一个痴呆患者,所幸,许一鸣还不需要人喂,他机械的把饭一口一口塞进自己嘴里,填满胃部,好像就能填满身体。
咚咚咚的声音持续了三天,在第四天,厨房多了一个很大的冰箱,他从没打开过那个冰箱,也没问过为什么要摆那个冰箱,只偶尔看到,岚隔几天提着黑色垃圾袋走出门的身影。
这些天来,许一鸣的情况好转了许多,他有回应了,偶尔还能说话,虽然只是简单的嗯哦点头。岚的脸上看不出心情,他好像从不为许一鸣难过,也不为许一鸣高兴。
晚上,监督许一鸣吃完晚饭,岚凝视着许一鸣,深深的皱起眉。
“你几天没洗澡了?”
许一鸣摇摇头,忘了。如果饥饿不会死,他大概连吃饭也会忘记。
然后,他被推进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的水流声响了将近半小时的时候,岚推开卫生间的门,水蒸气扑面而来,温度高的吓人,什么都无法看清。他简直要怀疑那人是不是在拿这地方蒸桑拿。
他走进去,想把人拖出来,花洒溅到手上的水烫得皮肤生疼,他一把拽出来许一鸣,许一鸣全身红的像煮熟的螃蟹,他冷眼撇他,瞳孔有化不开的冰。
有些人不是不知冷热,只是想伤害自己。
对这种人他没什么可说的。
那晚上,他约了很久没见的黎雪,女人暧昧的呻吟,断断续续传进许一鸣耳里,许一鸣睡眠很浅,他慢慢睁开眼睛,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直到再次潜进梦的表层。
岚好像生气了。
许一鸣第一次清晰感知到这个男人的情绪。最近每次监督完吃饭就立即离开,一句话也懒得说。他猜是因为洗澡那个事,可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一口口扒拉着饭,吃得比平常慢。
岚要走的时候,他抓住了他的手。连手都长得好看的人,他忍不住捏了捏他柔软的掌心。
这个举动之后,岚奇迹般的缓和了下来。
又到了晚上,客厅电视放着一出家庭伦理剧。没有人看,只是这么放着,好像能热闹很多。
岚在卫生间放了一浴缸的水,水温调节好,他扭头望向傻站在门口看他的许一鸣。
“过来,脱衣服进去。”他好像生怕这个傻子听不懂,指了指盛满水的浴缸。
卫生间雾气缭绕,两个男人站着显得拥挤,许一鸣犹豫了,可他又不敢让他生气。他磨磨蹭蹭脱掉衣服,只剩内裤了,怎么也下不去手。他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站在那里,岚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向他确认,“你不会在做出那种蠢事吧?”
“不会。”
岚开门走了出去。
卫生间时不时传来隐约的水声,岚双手环胸,靠着墙壁,面无表情的样子可以说是十分冷漠。
人在心理受到严重创伤时会产生一系列应激反应,遗忘,回避,伤害自己都可以算作自我的防御机制。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让许一鸣痛苦,恐惧,绝望,失去作为人活着的基本能力——
可,却不是要他死。死亡是最简单的逃避,他可不准备让这种意外发生。这些天他密切盯人就是在预防意外,然而,远远没想过会做到如此程度。这算什么?体验保姆人生?突然的大发善心?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这种想法。
他静静思考自己的矛盾行为,他得好好想想究竟要做什么。
他拉开门离开,背影依旧挺拔沉默。
许一鸣洗完出来,客厅空无一人,电视仍播放着八点档的伦理剧。他擦干头发,回到卧室,靠着墙坐在床上,电视的音量开得很大,空旷的房子好像有很多很多人的声音,他蜷起身体抱住膝盖,把头埋进黑暗里。
阳光明媚的早上,女人妆容精致,头发特地做成当下最时髦的及肩波浪,她挎着小巧的手包,蹬着高跟鞋,款款走在许一鸣家的小区楼下。
进楼之前,她提了提腰间的黑色及膝裙,裙子看起来布料不错,顺滑冰凉的布料,松紧合适的自然垂挂下来,她深深吸一口气,做出收腹的动作,才顺利将裙子提上去。她的小腹在生完孩子后多了不少赘肉,但这并不重要,她会花点时间去办一张健身卡,让自己能随心所欲的塞进任何裙子里。
做完整理工作,她以完美的面容踏上台阶,走进许一鸣家的单元楼,进电梯。熟悉的楼层,有和以前不一样的崭新感觉。她按下门铃,过了一会儿,门“吱”一声打开,绪芳愣了一下。竟然是那个新邻居。
邻居露出温和的笑容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