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蝉鸣鸟叫,阳光大得刺眼。
一个男人走在晒得滚烫的水泥路上,他身形消瘦,大夏天长衣长袖遮的密不透风,黑色丹宁布长裤包裹着修长双腿,细看,姿势却有些怪异,左腿微曲,迈出,踏稳,不着力。是个跛子。
靠着电线杆的流浪汉横出手,空荡的碗晃晃,男人摸摸口袋,朝着碗里抛下几个零散硬币,叮咚作响。
行至两百米到达目的地,一间极不起眼的快餐店,挤在两间商铺正中,正是他工作的地方。
推门进去空气像是浮着一层油,又滑又腻总也洗不干净,老板拿着笤帚扫着不大的店面,身上的肥肉随动作来回晃动,听到动静抬头一瞧,脸上挤出一个笑,“你来了。”
许一鸣点点头,看了看外面。
太阳稳稳挂在东边的天上,也没从西边出来。
“先坐先坐,不急着忙,我正好有事跟你说。”老板拉开长椅坐下,椅子脚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响起。
空气里流淌着一股微妙的气息,许一鸣看他,等他开口。
“你也知道,店里最近生意不好,现在经济萧条生意不好做啊,钱比命值钱。”
许一鸣听着左手握住木质长椅边缘,拇指小幅度的扣着倒刺。
“可是,您昨天才让我好好干。”
意思。他明白。
“我直白跟你说了吧。你惹了什么人自己解决,我不想跟着遭殃。”变脸般,五官拥挤的笑登时消失,“昨晚几个男人过来说再让你呆下去,店就别想开了。”
话语藏住一半。
老板想到了昨天的意外收获,塑料袋里厚厚的一沓钱。他擦了擦不断从额头滚落的汗水,店里风扇“呼呼”转着。
“以后别来了,你这月也就干了20来天,拿好钱赶紧走吧。”伸手从肥肉挤成夹缝的裤子口袋,掏出几张百元钞票拍在桌上。
天气燥热,墙壁风扇送出来的风是湿热的气流,吹在桌上的红色钞票不安分的摆动。
屋外太阳高高悬挂于蔚蓝天空,几缕云缓缓浮动。
许一鸣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这事荒谬到像个五岁小孩的恶劣玩笑,但他知道没有哪个成年人会编造出这种恶俗笑话。
走了一段路,他后知后觉的拿出钞票点点,五张。他起码干了25天,像打发叫花子,而这样一个叫花子般的社会边缘人,会有谁费尽心思暗地整他?
一个个疑问不断冒出,像撇不清的丝絮绵屑紧黏着意识不放,他仔细搜寻记忆每个角落,又失败的揉揉眉心。找不出任何痕迹。
街道人们耸着肩膀快速地来来往往,每张面孔都是一脸木然,如同橱窗里没有头的人形模特。
发生过口角摩擦的下棋大爷,小区里的广场舞大妈,亦或某个早已忘记的不知名同事,或者就是生命里一面之缘的过客……他的人生也就这点事了。
口袋里手机震动一下,响动蓦然把他从思绪漩涡中拉出,他掏出手机,荧幕反射阳光,眯眼看,妻子发来消息“‘今天忙。午饭晚饭你记得解决’。
许一鸣关掉手机,走在人流中。一个蹲在商铺门口玩耍的小孩抬头看,看那个瘸子消失在道路尽头。